一個多小時後,五輛車停在了鶴城第一看守所門前,幾輛車都沒熄火,一盞盞車燈將對麵的高牆照亮。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高牆聳立間的漆黑大門開了,一個領導模樣的黑胖子出來了,後麵還跟著兩名管教。
周東北不去管那些,先把沈波到了一旁,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在說,沈波一直默默聽著。
隨後他又喊過張建軍, 同樣是他在說,張建軍聽,說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周東北走到二虎前,摘下了手腕上那塊父親給的老上海手表,放在他的手上,輕聲說:“你嫂子懷著孕,現在比我還重要,你和大寶子一定要保護好,如果出了一點兒問題,等我回去就了你的皮!聽明白了嗎?”
“哥——”二虎紅了眼睛。
“哥個屁,聽話!”
說完他又看向了二東和豁牙子,“公司在忙步行街的投標工作,孫哥的安全我就給你哥倆了!”
兩個人咧想笑笑,卻沒笑出來。
啪!
豁牙子吐出了個泡兒,眾人都笑了起來,衝淡了一離愁。
“馬哥,”他把大哥大還給了馬曉華,“沒電了……回去把公司那邊安頓好……”
馬曉華覺得他話裏有話,這時候也不好問什麽,點了點頭開了句玩笑:“別整景兒,三兩天就來接你了!”
“好!”周東北哈哈大笑,又看向了穆桂英他倆,朝陳慶之出了手,“慶之,你好!”
陳慶之慌起來,要知道認識這麽多年了,瘋子哥還從來沒這麽客氣過,更沒說過幾句話,他手忙腳地往服上了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瘋、瘋子哥!”
周東北另一隻手摟過了穆桂英,“一晃兒老穆跟我們好多年了,他人不錯,你們好好的!”
穆桂英早就淚流滿麵,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周東北又用力摟了摟他,還拍了拍陳慶之肩膀,隨後走到楊曆年前,嘿嘿一笑,“七哥,咱倆嘎個咚!”
楊曆年愣了一下,“啥呀?”
“看看誰家的是兒子!”
“!”他罵了起來。
“……”
看守所門口,幾個人圍了一圈點著煙,黑胖子小聲問:“磊子,這位就是興安城的周瘋子?”
錢軍和肖明回了一下頭,瞥了一眼那些人,王磊恨恨道:“嗯,就是他!”
“牛呀,這排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出國呢!”
“號子安排好了?”
黑胖子歎了口氣,“張政委和曹副局長先前都來過電話,讓這邊多照顧……”
王磊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田富是鶴城第一看守所所長,能做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是人,人該賣得賣,點過去就行了,於是又打了個哈哈,“上有政策,咱下麵也有對策不是?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這位周大老板的!”
王磊點了點頭,大聲朝那邊喊了起來:“行了吧?”
周東北大步走了過來,沈波和楊曆年拉住了二虎的胳膊,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
“哥——!!!”
二虎喊了起來。
周東北朝後揚了揚手,也沒回頭。
黑大門緩緩關上。
沈波拉了一下張建軍的胳膊,兩個人走遠了一些,說了幾句後,又把楊曆年和馬曉華喊了過去。。
其他人圍在一起點上了煙,二東勸二虎:“別擔心,沒事兒,這種破地方我進過好幾家,都差不多……”
穆桂英也說:“嗯,就是吃的不好,沒誰敢欺負瘋子哥!”
許大寶說:“虎咂,咱倆上午再回去吧,天亮以後過來存點兒錢……”
那邊幾個人說完話過來了,張建軍看著二東他倆說:“回去安排好家裏,你倆就去跟著孫總,保護好他!”
說完,他轉就走。
豁牙子喊了起來:“哥,你嘎哈去呀?”
張建軍一聲沒吭,佝僂著子就像條鑽進叢林的老狼,很快融了黑暗之中。
沈波說:“走吧!”
——
辦理各種手續,簽字、按手印,又開始拍照、檢查……
剛穿好,過來一個管教,將周東北上的紐扣和拉鎖都剪了下來,最後就連鞋帶都了下來。
他隻能穿自己的服,因為這年頭還沒用藍黃馬甲來區分未決犯和已決犯。
在1999年以前,看守所被監管的被告人和服刑者並沒有統一著裝,其著裝大多為家人為其準備,或者就穿被抓時的服。
整個流程下來,王磊三個人都沒走,就在一旁看著了,尤其是檢查的時候,頭接耳,笑的邪惡。
一開始,周東北還擔心這三個人會把自己弄小黑屋裏收拾一頓,估計他們也有所顧忌,並沒有手。
很快,他就被兩名管教帶走了,王磊他們這才告辭,田富往出送他們,幾個人嘀嘀咕咕,時不時還笑出聲來。
穿過大院,來到了一趟監舍前,走在後麵的管教有些奇怪:“怎麽不送過渡號?”
前麵的管教說:“老社會了,用不著!”
周東北說:“別呀,我是好人,一次都沒進來過,還是去過渡號吧,也能適應適應……”
“哪兒這麽多廢話?!”後麵那人推了他一把,“以後說話前要喊報告政府,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誰說這人說話不客氣,偶爾還推他一下,可周東北明顯能覺到這個人和其他人不是一夥的,不然怎麽會不清楚怎麽安排自己?
他扭過頭,借著院子裏微弱的燈仔細瞅了兩眼,“管教,您貴姓?”
“我姓馬……”說完他沒好氣道:“快走!”
周東北記住了他的模樣。
號子鐵門打開的瞬間,他差點就窒息。
此時還不到六月,林區早晚溫差大,白天驕似火,夜裏溫度並不是很高,可這屋就像個蒸籠,蒸臭子的蒸籠!
太臭了,滿是鹹帶魚和臭腳丫子味兒。
“胡二!”一直走在前麵的管教喊了起來,“來新人了,好好教教他規矩!”
周東北是真他娘的不想進去,可後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剛邁步進去,後麵鐵門就關上了。
燈昏黃,過道多說能有一米寬,長長的通鋪上至睡了二十多人,越往後越,大部分人都醒了,睡眼稀鬆地看他。
“哎——”右手側頭鋪位置,傳來一個聲音:“哪兒的呀?”
周東北看了過去,這是個三十多歲的頭,狹長的一張臉懶洋洋的,此時他正著膀子盤著,橫眼看著自己。
“興安,周瘋子!”
周東北知道,這位一定就是310號的頭鋪胡二,於是直接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嗡——
好多人議論起來,看來大部分人都聽過他的名號,想想也不奇怪,畢竟兩座城市相隔不過320裏地,就像鶴城的孟老二一樣,興安市麵上的大小混子多數都聽過他的名號。
“呦?!”胡二一臉驚訝:“沒想到是安興城的瘋子哥,失敬失敬,快,來躺二鋪!”
說著話,他用腳去踢二鋪,聲氣地喊:“往裏往裏,給瘋子哥倒地方……”
沒有慣例的“殺威棒”,這多讓周東北有些意外,他冷眼看著胡二的表演,既然他是這個號子裏的頭兒,應該就是孟老二的人,這番做派難道是為了穩住自己?
既來之則安之,於是嗬嗬一笑:“謝了!”
大大方方鞋上了鋪位,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渾酸疼,他直接躺在了髒兮兮的枕頭上。
胡二喊:“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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