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疑心

顧明楨先給皇帝行了禮，往日裡這種叩拜的禮節，皇帝都是立即免了的。

但今兒個，不知是不是皇帝心不好，或者是誰在皇帝面前說了自己的小話了，顧明楨扎扎實實地在金磚鋪就的地面上行了跪拜禮，那冷的寒意往膝蓋骨的隙裡嗖嗖地鑽，連個墊子也無。

他心中忐忑，規規矩矩地行完了禮，抬頭看了一眼皇帝。

卻發現皇帝整個人都在逆，看不清面目。讓人即便想揣一二，也無從下手。

皇帝邊那個半弓著腰的老太監，乍看之下，顧明楨差點沒認出來。

定睛細看，才發現竟是魏公公。

而魏公公見了顧明楨，先是大吃一驚，然後便是滿臉喜，接著又一臉恐慌，哆嗦著，似乎是了什麼驚嚇一般。

顧明楨忍不住仔細看了看自己上，服還是那服，沒有弄髒，也沒有撒上茶水，腳面上也沒有粘上泥……

這得謝宮裡的使仆役，把金磚地面洗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跟鏡子一般鋥亮。

顧明楨皺了皺眉，把眼角的余往四周撒嘛了一遍，發現邊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人。

皇帝魏公公將他扶起來，他乾脆把心中的疑問出了聲兒：

“魏公公，你老這是怎麼了？這氣瞧著不大妥當啊，子骨可還康健？”

魏公公苦笑一聲：“老嘍，老嘍，不中用咯！”

一邊說，一邊還腳底拌蒜，踉蹌了一下。

顧明楨急忙手反過來去扶他，魏公公卻謹守禮節，慌慌張張地躲了，袖口卻拂過顧明楨的手，一個圓溜溜的東西，落進了顧明楨的手心。

顧明楨一愣，急忙將那東西收攏在了手心裡，繼續做足了要扶魏公公的姿勢，魏公公往後退了幾步，徹底躲了開去：

“王爺恕罪，老奴這子骨，怕是再也辦不了正經差事了。”

一邊說著，一邊巍巍地退了下去。

要不是顧忌著皇帝還在，顧明楨都忍不住要追上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了。

皇帝輕輕地哼了一聲，聽在顧明楨耳朵裡，卻好像是打了個雷——這魏公公莫非是辦差了差事，得罪了皇帝？

此時，那濃鬱沉重的氣氛，簡直讓顧明楨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困勁了松油裡的小蟲子，怎麼掙扎都掙不開這份沉重，心口也悶悶的，不上氣來。

整個書房雀無聲。

又過了半晌，皇帝才開口：“你倒是長。”

聲音嘶啞含混，顧明楨聽著，隻覺得有幾分陌生。

他忍不住心中一沉，面上卻笑道：

“萬歲爺，老魏這麼多年，對您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若是子骨真的不了，不能在前伺候，不妨給些賞賜，讓他出宮榮養去吧。”

皇帝淡淡道：“這事兒不勞你費心。朕心裡有數。”

顧明楨哽了一下，不好繼續說下去了。

這句話的聲音同樣不大，有些含混、有些陌生，顧明楨聽著，腦海中近乎瘋狂地冒出來了一個讓他渾僵的念頭，疑心就像是雨後狂長的野草，匝匝，怎麼也不下去。

皇帝起眼皮，瞟了顧明楨一眼：

“你這麼著急忙慌地求見，這是怎麼了呀？打哪了委屈，找朕撐腰來了？”

顧明楨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皇帝對自己的態度，一貫是十分親近和禮遇的，雖然趕上這一位心不好的時候，很有幾分天威難測……

但像今兒個這般沒頭沒腦，上來就怪氣的形，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再加上，他這個嗓音為什麼這麼奇怪？

顧明楨一邊飛快地轉著心眼兒，一邊忍著麻，小心應對：

“我倒是沒有什麼，只為了萬歲爺委屈。”

“哦？”

“皇上要擴充后宮，這分明就是給下面的恩典！偏有些不知好歹的糊塗人，胡編排些瞎話出來，敗壞萬歲爺的名聲！我是替您委屈得慌！”

顧明楨一邊極力克服著嘔吐的衝，一邊努力把這麻的話，說得十分自然，仿佛他原本就是個毫無底線的諂小人。

話音剛落，顧明楨就覺得，那讓自己渾不舒服的鋒銳視線，變得和緩了許多。若不是還在前，他真的要忍不住抬起袖子，腦門上的汗了。

……

顧明楨從皇宮中出來之後，徑自回了家，到家後就把自己關在臥房之，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要扎扎實實地補眠。

之後，他躲在被窩裡，將那個魏公公塞給他的小東西打開了——那是一枚巧的白蠟丸。

個頭不大的小蠟丸，看著跟平日裡用的藥丸沒什麼兩樣，只是更巧細小，隨手塞進荷包裡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是不方便塞進荷包裡，藏在舌頭底下、塞進發髻裡，或者混進隨攜帶的藥瓶之中，也不難。

這蠟丸裡藏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不是魏公公本人的字跡。

但那容，卻恰好對上了顧明楨心中的疑慮。

魏公公似乎在懷疑皇帝被人暗中替換了。現在這位，不是原來的那一個！

其實，顧明楨心中也有這種懷疑，但卻不敢下這樣斬釘截鐵的判斷。魏公公這老貨，膽子未免太大了！

只是有一點，讓顧明楨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魏公公要讓自己捎信兒給夏稻花，讓什麼都不要管，趕逃走？

……

京城的春天仿佛一隻溫的手，拂過了殘雪，讓垂柳和迎春萌出了細細的芽兒苞；吉祥縣的春天卻姍姍來遲，屋簷邊的冰掛才剛剛開始融化；而渤海郡的春天，卻仿佛忘了這個紛之地，烈烈北風依舊如刀割面。

李敢帶著他的手下，歪戴著狗皮帽子，反穿著老羊皮襖，皮襖下面出來北蠻袍子的角，腳上蹬著揣滿了烏拉草的鹿皮靴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土生土長的渤海郡山民了。

他們已經扮做販山貨的山民，從從容容、險而又險地逃出了渤海郡。

前腳剛剛出了城門，後腳渤海郡就全郡戒嚴。

蕭魯不花因為李敢他們鬧騰出來的事，惱火得要命。

雖然明知道戒嚴未必能把李敢這一夥人迫出來，搞不好還會被對頭當面嘲笑，卻也顧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