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函數家出來后,王逸松了口氣,對郭超仁說:“趙所長,你二師公罩著你,我就不擔心了。”
“擔心什麼?”郭超仁一邊開車門,一邊問。
“你說呢?”王逸睨他一眼。
“怕我被人針對?”郭超仁撓撓頭,“不能吧,匡局也就罵我一頓了事,還能真生我氣啊,他又不是……” 郭超仁把那個人的名字咽了回去。
他沒說,王逸也不好說,只得說:“總之,就算以后有人要說你們幾個自作主張,也不用擔心就行了。”
“嗯,師父,安全帶沒系好。”
王逸系好安全帶,吁了一口氣:“說起來真的好險啊,你剛聽你二師公說了吧?上面本來打算把專項經費撥給河南那邊,好在我們這個項目的呼聲高,這才優先照顧的。”
郭超仁一臉笑意:“河南、陜西的田野考古項目很多,不差那一個兩個的。
晚一點也不礙事。
我們這兒就不同了,萬一呢……” 萬一,它正是大家所期待的元代沉船呢?畢竟也有一半概率,不是嗎? 再說了,正如他自己所說,又被婳所肯定的那樣,他們只有運用科學手段打開沉船這個“大盲盒”,才能回到歷史第一現場,關注微觀的人與,進而見微知著,獲取更多的歷史人文信息。
所以,即便這艘沉船不是元代的,也不影響他們的熾熱的決心。
項目重新啟的時間,還在計劃之中,但郭超仁閑不下來,幾乎每天都在等待金箔所用膠水的分檢測報告。
自打考古隊暫停工作,金箔金碗就被帶回上海水下考古研究所妥善安置下來。
主持檢測的衛康主任,一貫是不積極的,聲稱想法雖好,但得等到上級部門批準,才會手做檢測。
郭超仁知道衛康是個倔子,他不得,就只能耐著子等下去。
現代所用的膠水,是由溶劑、聚合、填料、添加劑等化學質組的一種復雜混合。
在檢測過程中,可能會用到一系列化學分析技、儀設備,比如氣相譜質譜聯用(GC-MS),高效相譜(HPLC),紅外譜(IR)。
衛康認為,要想測明古法所用的膠水分,可能要調用所有的儀進行綜合分析。
因為,時代實在太久了,膠水的質很有可能發生變化,這給鑒定過程帶來了很大的干擾。
此外,古法所用的膠水,是否能通過這些儀進行準檢測,還不好說。
那麼,到底是魚鰾、構樹津、豆漿黏、大蒜,還是冰糖水呢?什麼樣的膠水,才能讓金箔合得那麼好? 得到批準之后,衛康二話沒說,帶著徒弟就投實驗室里。
一天之后,他們給出了判斷——魚鰾。
這個結論,并不讓人意外。
因為,魚鰾膠水的牢固,是有目共睹的,它也適用于各種材質,相當于古代的“502膠”。
拿到結論后,郭超仁、耿岳開始準備論文,查閱多種文獻資料。
這是王逸的意思。
耿岳半路出家,急需一些論文專著,來“鎮場子”。
當然,這也是一種鍛煉。
對于王逸的做法,大家都很是服膺。
這麼多年來,他事公正、關新人,能照顧到每個人的緒。
關于論文的結構,郭超仁、耿岳進行了很多次探討,最后決定以“魚鰾膠的藥用價值”為引。
據《本草綱目》稱,魚鰾膠有補益、強腎固本的功效,還被譽為“黃金”。
因此,到了現當代,中醫方里仍有魚鰾膠,當然價格也是極為昂貴。
而在食用過程中,人們開始注意到,魚鰾膠有很強的粘度,尤其是熬制藥膠過頭的膠,強度更大。
郭超仁懷疑,金箔金碗所用的魚鰾膠,就是這種熬制過頭的膠,否則很難解釋一個銀胎金箔的碗,在河底埋了好幾百年,還能做到合實、亮如新。
耿岳梳理了一遍文獻資料,慨叢生:“古人用的膠很神奇,很厲害,既綠環保,粘牢固,還不會傷到家的木質結構。
我以前關注過榫卯結構,知道它可以隨意拆卸組裝,但沒注意到,有的榫卯里還涂了膠。”
“是哦,遇到榫卯之間的空隙,有經驗的匠人不是拿膠去堵的,而是靠鰾嚴的。
技藝湛的匠人,出來之后省鰾又嚴實。
一件使好鰾的木工活兒,就算是用錘子砸,也無濟于事,使過鰾的榫卯接合,也不會裂開。”
家的組裝,也做“攢活”“使鰾”,匠人們會先在榫卯接合部位刷鰾膠,再來進行組裝。
這和現在的家制造行業不同。
他們往往不注重細打磨,反而仰賴于化學膠,以至于出現“嚴不嚴,拿膠填”的現象。
之所以如此,其中的一個原因是,鰾膠的制作過程復雜,熬制凝固耗時較長,造價就不菲了。
所以,在過去,“省鰾”是一門手藝。
“怎麼才能省鰾?”耿岳很好奇。
“這就超出我的認知了,”郭超仁笑,“我要知道這個,那還不得橫著走。”
耿岳忍俊不:“我還真想看你橫著走。”
他只不過開個玩笑,最近心大好的郭超仁,卻跟他耍寶:“行,先給你表演一個。”
說著,他就在辦公室里學起了螃蟹,不僅橫著走,里還鼓一鼓的,像是準備吐泡泡。
耿岳驚訝之余,更覺有趣,不一時就捂著肚子大笑出聲。
突然間,衛康敲開半掩的門,剛走進來就看見郭超仁耍寶的一幕。
在衛康看來,門沒關就意味著可以進,所以他不覺得自己冒昧。
衛康遞過一張單子,對他所給的實驗結論進行了一點補充,便匆忙離開了。
不得不匆忙,因為忍笑很難的。
可是,衛康給自己的人設是“老持重、不茍言笑”,他才不能翻車! 也不能不這樣,打從他工作開始,就有同事拿過奇奇怪怪的東西給他,讓他幫著測這個測那個,反思之后衛康認為自己一定是太“平易近人”了! 辦公室里,郭超仁停止了耍寶。
坐回辦公桌前,他回憶起剛剛的一幕,自己又吭哧吭哧笑起來。
耿岳無奈地看著他。
說起來,郭超仁還比他大一歲,但他一點都不穩重,可以說是考古所的開心果了。
難道,這是因為他還沒結婚嗎?呃,不對,他甚至還沒談。
說起來,婳跟他還般配的,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
“對了,”郭超仁小聲說,“我得跟你說件事,差點忘了。
你是我的潛伴,我總得告訴你一聲。”
“什麼事?” 郭超仁便簡明扼要地,把他和小伙伴做的事描述了一遍。
耿岳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就說呢,怎麼又同意繼續做項目了。
真有你的!” 郭超仁賊兮兮地笑了。
耿岳卻突然板了臉,佯裝生氣:“剛還說我們是潛伴呢,干大事怎麼能不上我?” 郭超仁怔住了。
上一次“開天窗”,上陳安宇,他就被自己牽連了,現在哪還敢讓潛伴一起“干大事”? 可是,這似乎顯得有些見外?郭超仁突然意識到,耿岳一直想和他為友。
想到這兒,郭超仁熱上涌,馬上攀住他胳膊:“行!以后干大事我都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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