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千鈞一發之際。

    大夏的子民都太敏了。

    一舉一稍有不慎縱是無心也會傷人心的。

    “卿澈哥哥。”

    娃娃拽了拽卿澈的角。

    “嗯？”卿澈垂眸。

    “我想去看看。”

    “看什麽？”

    “看外麵的山，看人們的報應。”

    “……”

    “卿澈哥哥，我還想看看，自由的風。”

    “外麵五雷轟頂，神怒猙獰於寰宇，不是往常秀麗的山，也不是往常清爽怡人的風了。”

    卿澈試圖改變娃娃的想法。

    又或者說，是在試圖說服即將搖的自己。

    “可是，若無五雷轟頂，我們也不能出去呀。”

    娃娃地看著卿澈：“卿澈哥哥，我想，我很想。你想嗎？”

    卿澈用力地咬著下。

    他看向了鬥篷軍。

    夏時歡和夏明珠率領著鬥篷軍走了回來。

    “卿澈，帶他們去看看吧。”夏時歡停在了卿澈的左側。

    右側耳邊響起了夏明珠的聲音：“若王朝無一人願意聽風看海，我們都會留下來。卿澈，我出去見過了不同的人，大夏始終被歧視著，至今我和郡主都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哪怕郡主得到了仙緣。我們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在荒蕪的廢墟築起新的高樓，那是屬於大夏的高樓，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但隻要有人願意出去，我還是想試試。”

    卿澈看向了夏明珠，雙手用力握拳。

    他並不拘束於兒長，但夏明珠對王朝外人的心，是對王朝的背叛。

    “是。”

    夏明珠如實回答：“我翻過了山，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男子。我一見鍾了。但是那又怎樣，一個男人，不足以和我的大夏相比，兒之，不足以撼我對王朝的使命和責任。我無法控製我的，但我能控製我的人生。我無需向你發誓，你隻需要看我怎麽做足矣。”

    卿澈見其坦然，詫異了一下。

    他再看回去，楚月等始終作揖。

    “大夏，都是病軀，沒人再能遠征了。”卿澈苦著臉說。

    大夏的基，早已爛掉了。

    時間一日一日的流逝。

    瘴氣日複一日的腐蝕。

    大夏幾乎沒有強壯的青年。

    “在座諸君，都是大夏的戰士。”

    “還有……”

    “我等！”

    楚月赫然道。

    “你覺得，自己是大夏的國主？”卿澈問道。

    “不——”

    楚月回：“我也是大夏的戰士。”

    卿澈震驚：“你不願意當國主？”

    “我更適合當一個戰士。”

    不是來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不是來號令三軍的。

    是來加這沼沼瘴氣的長河，把頭埋進厭世濁氣，為和他們一樣的人，再和他們一道爬出去。

    有青年弱弱地說：“下界人，來殺過我們的孩子。”

    那一件事，是在王朝心髒上的一鋼針。

    永遠都無法痊愈的泣傷痕。

    “對於此事，雨過天晴後，我會查證求實。不管是誰做的，都會依照《大夏律》置。”

    《大夏律》啊。

    大夏人，好久不曾聽到了。

    “但，諸位如何斷定，他們真的是下界人呢？”

    楚月半抬起眸，“我並非為誰推責任，我隻是在說一種可能，諸位可曾想過，若這是有心人有意而為之呢？縱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其心可誅。現下的我，無法告知諸位真相，也無法篤定，但關乎此事，隻要我活著，終有一日會水落石出。”

    “好！我相信你！”

    斬釘截鐵的嗓音響起。

    眾人側目看去，泛起了錯愕。

    說話之人正是卿澈。

    “我也相信大姐姐，不對，是武侯大帥姐姐！”娃娃激地說。

    “活著，才能水落石出，走出去，才能看世人報應。”

    卿澈問道：“大夏都是老弱病殘，武侯覺得，這些戰士，可能抵風暴？”

    “當然能。”楚月斷然回道：“九萬年的沼澤瘴氣，九萬年的病已骨，當是百毒不侵，靈鳥神一族有凰涅槃，諸君若是涅槃再生，百毒不侵的鋼筋鐵骨，隻會比正常人更加勇猛。若得滅地雷霆的淬煉，神怒的淬，往後子孫，脈剛強，勇猛更上一層樓。諸位都是真金，隻差火來冶煉。猶如璞玉，隻餘鐫刻。我相信，滅地雷霆的鬼斧神工，會還諸位一個真正的大夏王朝。這不就是諸位想要的死亡萬歲嗎？”

    夏時歡和夏明珠對視了眼，都在彼此的眼睛看到了澎湃的驚。

    這種說法，倒像是臨淵城主武霜降對抗黑霧蟲後的涅槃重生。

    難道說！

    從那時起，武侯就想到要將此法施行於大夏子民？

    卿澈睜大了眼睛。

    這是他想要的死亡萬歲！

    是大夏王朝想要的死亡萬歲啊。

    葉楚月不僅打開了自由之門，還帶來了一條康莊的萬歲之道。

    獨屬於大夏的道。

    “此功法，從未聽過，可否知道是何功法？”大夏郎著起皮出的問道。

    “《死亡錄》、《萬歲訣》，諸位未曾聽過，但諸位早已是局中人，稍後我會以神之力，將功法過程，注諸君元神。”楚月結合了武霜降的過程和悟，取其華去其糟粕，隻會將涅槃演練得更加功。

    夏時歡赤紅的眼瞳，蓄滿了淚水。

    知武侯心懷大夏。

    卻不知武侯時時都心係大夏啊！

    火燒元神之時還想著如何為大夏破局。

    在大夏需要有人扛鼎的時候，願意出來當這個國主。

    當大夏抗拒下界人為國主的時候，就是大夏最普通的戰士。

    而隻有這樣的真摯，才會讓病態的大夏人，願意接風的饋贈，自由的到來。

    卿澈心緒萬千，張了張，話到咽出不去也下不來。

    他深吸了口氣，喊了聲：“郡主——”

    夏時歡斂起緒，點了點頭。

    以郡主的份，走在前邊。

    這回是卿澈和夏明珠分別在的左右兩側。

    後跟著烏泱泱的人群。

    停在楚月兩步開外的距離，麵朝楚月，拱手行禮，頭顱低低道：“大夏郡主夏時歡，請武侯大帥為吾等開道！”

    開墾開道，康莊之路。

    大夏在日月燦爛的時候被推下瘴氣深淵九萬年之久。

    在日月無的時候出世。

    過去有多魁梧錚錚，而今就有多麽病弱。

    但在死灰之中燃起的熊熊鬥誌，不虛於任何一個滿腔戰士。

    大夏的孤勇，將勢不可擋！

    “請武侯大帥，為吾等開道！”

    高昂之聲，衝散了大夏深濃稠的迷霧，使得寂靜深然的沼澤湧起了激。

    蘇將軍等桎梏守衛在暗，耳都有些震的痛，卻是無心顧及，隻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著眼前一幕。

    越來越多的大夏人加了戰場。

    回音傳的很遠，很遠。

    仿佛永遠都不會消弭。

    這鬥誌，給大夏帶來了新的希。

    雖還是荒涼的王朝，卻一改往日的死氣沉沉。

    “請武侯大帥，為吾等開道——！！”

    風雨飄零後破敗的王宮，纏綿病榻的國主，半睡半醒，聽到了夢中的聲音。

    “咳，咳咳。”婢正在打聽外邊的靜，聽到殿的咳嗽聲，急衝衝趕來。

    “國主大人，你還好嗎？”端著渾濁的水，烏黑的瘴氣徘徊不散。

    而這，已經是大夏最幹淨的水了。

    “朕做了一個夢。”

    說：“夢裏，有自由的風，還有枷鎖斷裂的聲音。太好了。”

    國主虛弱不堪，麵蒼白如紙，淚水無聲墜落，猶如斷線的珠玉。

    “大夏，不該如斯。”國主紅著眼睛說：“朕竟夢見，新的國主來了。咳，咳咳咳，是咳，從外麵來的人，走過萬萬裏的山河，南征北戰過。跟朕說，讓朕安心睡一覺，睡醒之後，會撥開籠蓋在大夏的烏雲。”

    終究是夢。

    一場夢。

    一場空。

    那位新的國主，正疲於大地之災，定是無暇顧及大夏。

    “朕，還是過於自私了，竟有這樣自私的期許，把希寄托他人，用道德去綁架他人。”國主閉著眼，兩行混雜著淡淡水的淚流出。

    “請武侯大帥，為吾等開道！”

    那激著回音的聲，終是傳到了王宮！

    國主恍惚了。

    耳邊還回著夢裏的聲音。

    王朝病了。

    也病了。

    已經分辨不清楚耳邊的聲響了。

    出好的笑容，是好的願景。

    “真好啊，這個夢。”

    “國主大人，不是夢，不是夢，是武侯大帥葉楚月來了！打開了大夏的國門，要帶大夏的人出去，還說服了卿澈等人！！”婢將自己所知曉的一五一十告知，漲紅了一張幹瘦的小臉，激萬分地道：“國主，是不是國主，是大夏的戰士，還帶來了《死亡錄》和《萬歲訣》，希大夏人涅槃重生。國主，是真的，千真萬確。”

    婢已是淚流滿麵，嗓子發啞，忍著脹痛說出了話。

    忘了尊卑秩序，張地握著國主的手，臉龐和眼睛越來越紅。

    國主呆訥了好久，又定著婢的手看。

    “國主，奴婢，奴婢……”

    婢就要回手，國主將枯瘦的手握住。

    兩隻枯瘦的手握在了一起。

    國主微笑著，淚如雨下，“大夏，自由了。”

    在末日之際的自由，也是自由。

    婢瞪大了眼睛，臉皮了數下，無聲地笑。

    “為朕，梳妝。”

    “好，國主大人。”

    “……”

    大夏境，威武四起如虎虎之風。

    一窩蜂的朝著楚月作揖。

    在廢墟撿起了丟失的禮儀。

    還是從前的文明之邦。

    楚月一行數人，行禮作揖。

    像是時代的更迭。

    “轟，轟隆隆……”

    雷霆聲不絕，神怒咆哮，遍布大地。

    半晌，楚月抬頭：“所以——”

    “請大夏諸君出征！”

    字字擲地有聲，又是世人眼中的武侯大帥。

    沒有世俗的恩威並施，隻有一顆埋頭進泥濘的真心。

    “集結人馬，隨武侯出征！”

    夏時歡振臂一揮，高聲喊道。

    竭盡全力，喊到聲嘶力竭。

    “出征！”夏明珠、卿澈等諸多大夏人，盡全力地喊。

    並沒有訓練有素的軍隊喊得那樣整齊統一，但依舊磅礴洶湧如大江大河。

    以清歡郡主為首的鬥篷軍，都很了解王朝的部。

    們的組織能力非常之強，正在以為飛快速度，集結大夏的人。

    “武侯姐姐。”

    被香蘭帕子拭過眼淚的娃娃梗著脖子看向楚月，紅溜溜的眼睛， 真誠地著。

    “嗯？”楚月將其抱了起來。

    “不要，不要，我上好髒的。”

    娃娃搖頭如撥浪鼓。

    搖頭之快，都要出現虛影了。

    “不髒。”

    楚月一手抱著，一手穩固住那的小腦殼，凝視著娃娃的眼睛說：“髒的從來不是你，是這濁世。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娃娃看著，想了好久，腦子裏一團漿糊，多年後才會明白此刻的心境。

    “武侯姐姐，你可以陪我，拜別阿娘嗎？”

    “好，你的阿娘在哪裏。”

    “阿娘在土堆堆裏睡覺。”

    “………我陪你去。”

    “好耶，好耶，我要告訴阿娘，不過阿娘的墓碑語，武侯姐姐不要介意哦。阿娘的墓碑語上寫啦：洪荒該死，大地萬世同遭殃！死有餘辜天下人！！”

    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這是阿娘唯一留下來的話。

    “武侯姐姐，我不識字，是卿澈哥哥告訴我的。卿澈哥哥是我們這裏看過書最多的人。”

    娃娃一麵說，一麵給楚月指路。

    卿澈聽到，神有些不自在。

    楚月抱著娃娃到了一個小土堆前。

    土堆很小，墓碑就是一木樁子。

    娃娃解釋：“武侯姐姐，你別怕，我們這裏的人，死了都，都會腐爛沼澤水，骨頭也會慢慢得被瘴氣侵蝕。所以墳頭很小，也長不了野草。武侯姐姐，好羨慕啊，羨慕外麵的人，墳頭可以長草。”

    “武侯姐姐，你說我以後的墳頭，可以長草嗎？”

    葉無邪、夜墨寒、蕭離都是見過世態炎涼的人，如今聽到娃娃的話，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娃娃字字沒有淒涼，卻又字字都是淒涼。

    “不隻會長草，還會長花。”楚月寬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出去，我要墳頭長草長花，我要大大的墳頭。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跟阿娘合葬。他們說，骨頭腐爛的人，死了會被欺負。我要變小鬼將軍，去保護阿娘！”

    娃娃說得氣勢洶洶，還特意揮了兩下拳頭，似乎想證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能夠退避諸多流浪的野鬼。

    楚月等人看著其阿娘墳前的墓碑語，卻是無聲。

    墓碑語上寫著：

    「此薄命，可恨無緣為大夏，日月不歸不往生！」

    這和娃娃說的意思，截然相反。

    那個子，滿腔抱負，從未被大夏的瘴氣蠶食。

    卿澈騙了。

    後方一顆枯樹，卿澈的角了出來。

    他悄然地看過來，自知瞞不過了。

    “武侯姐姐，你在看阿娘的墓碑語嗎？”娃娃問。

    “嗯，意思錯了。”

    卿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哪裏錯了？”娃娃眨了兩下睫翼。

    “等你以後，讀書習字，就知道了。”

    楚月蹲下來，握著的手，輕輕地在了冰冷的木板墓碑上。

    “這墓碑語，寄托了你阿娘的太多，太多。所以，你要自己去讀懂它的意思，而非任何人的告知。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要自己讀懂！”

    楚月低頭莞爾一笑，詭譎的赤金火瞳，泛起了格格不卻又恰到好的溫笑容。

    卿澈驚愕。

    等到回去後，他猶豫了好久，才跟著楚月的步伐問：“為什麽？為什麽不揭穿我？”

    “你對世道的失，又何嚐不是一種期許？”

    楚月反問：“你的憤慨，你的怨懟，你的自暴自棄，又是真正的想要死亡嗎？”

    卿澈的心被三言兩語完全地剖析，他驚在了原地，麻木而冰冷，隨即又被滾燙的熱給一點一點地覆蓋，直到全的火熱，化為了新的希。

    “卿澈哥哥。”娃娃小跑過來牽起了他的手。

    卿澈渾僵住，如木樁子般杵著，心虛的他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

    他害怕孩子問出墓碑語的事。

    娃娃卻揚起瘦削的臉，瞇起紅寶石的眼睛，笑著說：“我們，跟著武侯姐姐，出征吧。”

    “………好，出征。”卿澈淚水劃過眼梢。

    “卿澈哥哥不要哭，武侯姐姐說過，我們都是大夏的戰士，不能哭哦。”

    “好，不哭。”

    “……”

    夏時歡集結大夏的人，匯聚在城前。

    “大夏，出征！”楚月坐在黑金麒麟上，勒了韁繩。

    馬蹄兒蹬起，馬兒聲嘶鳴。

    聲如洪鍾，暴喝而起，震徹大夏。

    當楚月帶著人離開大夏的時候，瘴氣籠蓋的破舊城牆上，出現了一道影。

    高喊著：“願君凱旋，諸君平安！”

    國主穿代代相傳的舊時龍袍，明黃的彩點綴了黯淡的國度。

    在昏暗的天地，猶如廢墟的城池，高舉起了大夏的旗幟。

    “大夏，不悔！”喊到聲嘶力竭，眼尾有淚，角有笑，咽也快要裂。

    楚月回頭看去，旗幟的紅和龍袍的明黃織在一起，是這濁世和廢墟之間唯一的豔麗。

    國主說——

    大夏不悔為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