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與圣人不妨聽聽百姓之言，百姓都說, 裴尚書此舉，是為除，乃無奈之舉，有可原。”

更有清流疾呼：“若裴尚書死罪，那崔珣投降突厥的罪，是不是要重新審一審？”

言語間，大有不滿太后當年一意孤行將崔珣從大理寺獄救出之意。

清流對裴觀岳沒什麼好，對崔珣更沒好，此番全部站在裴觀岳一邊，但裴觀岳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太后與圣人商榷后，將裴觀岳削職為民，永不敘用。

這也是為何崔珣要求裴觀岳死罪時，太后并沒有應承他的原因。

但這個結果，崔珣早就預料到了，他對自己的名聲心中有數，這三年，他做了太后手中的刀，得罪了太多人，早就是孤臣一個了，朝中誰會幫他說話？沒有人。

他并未失，也并沒有去求太后為自己鳴不平，本來他也沒指此次就能置裴觀岳于死地。

他如今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將真相告知李楹。

李楹還不知道供狀一事，去了刑場，看了金禰行刑場面。

金禰因為叛逃突厥，又帶兵攻打大周，被判了凌遲之刑，當日長安城人流攢，百姓闔家出觀看金禰下場，在人群中，李楹看到金禰被堵了，每割一刀百姓都大聲好，最后行刑完畢后，百姓更是分其，踐其尸骨，場面慘不忍睹。

這場正義的盛大狂歡，李楹看的心驚跳，幾度嘔，走的時候，更是雙腳輕飄飄的，差點沒踉蹌跌倒在地。

沒有回崔府，而是茫然在長安街頭走著，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熱切議論著金禰的伏誅，可是并不想聽，不想再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往僻靜走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曲江江畔，走到了一林中，抬頭環顧四周，這是，臘梅林。

崔珣帶去上元燈會那晚，崔珣因為跳寒冷曲江救了阿蠻，支撐不住，但還是撐著走無人的梅林才暈倒，這就是那個梅林。

那時還心想，一個人人唾罵的佞，自尊心居然能強到如此地步，許是那時，開始一步步對他產生了好奇，繼而，深種。

臘梅林中，梅花已經全部凋謝，梅樹生了碧新葉，雖是綠意盎然，但到底比不得雪中紅梅驚艷，因此這梅林更是人跡罕至，加上宵時分已到，李楹在梅樹下抱膝枯坐良久，都無一人前來。

直到玄黑鶴氅擺出現在面前，才徐徐抬起頭。

張了張口：“崔珣？”

崔珣點了點頭，他席地坐到面前，李楹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崔珣道：“這長安城，你也沒多地方可以去，順著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找，便找到了。”

李楹扯了扯角，勉強笑了笑，崔珣靜靜看著，問道：“為什麼一個人躲起來？”

“我……”李楹抿，最后還是說：“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

李楹沒答，只是問：“金禰就這樣死了，你為什麼不讓他澄清，說你沒有投降突厥呢？”

崔珣道：“沒有必要了。”

李楹苦笑：“什麼沒有必要，你是不想節外生枝。”

若讓金禰澄清，難免會讓史質疑崔珣心懷私念，李楹又道：“你審訊金禰的時候，應該本沒有讓他寫澄清的供狀吧？”

崔珣默然，他讓金禰寫了天威軍的供狀，寫了李楹的供狀，唯獨沒有寫自己的。

李楹見他神，心中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嘆了口氣，說道：“你是想這樣，一直背負著惡名死去嗎？”

崔珣眸中如深潭般平靜：“我并不在意自己的聲名。”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李楹苦道：“你只在意你冤死的五萬弟兄。”

崔珣沒有說話，他只是微微垂眸，長長的睫遮住眼瞼，教李楹看不清他眸中神，李楹頓了頓，又問：“崔珣，除了冤死的五萬天威軍，這世間，難道沒有其他值得你在意的嗎？”

崔珣睫抖了一下，他久久未語，之后，才低聲說了句：“有。”

李楹不由著他，崔珣手指漸漸攥，他卻沒有說下去了，而是道：“我尋來這梅林，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他仍然垂著眸，不敢看，他怕他一看到如水雙眸，他就不忍心了。

他艱難開口道：“我審訊金禰的時候，問到了一些三十年前的真相。”

他

道：“真相，有些殘酷，我覺得，你可能承不住，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所以這些時日，我都沒有回崔府，但是，我又想，我不能因為覺得你承不住，就剝奪你知曉真相的權利，我應該尊重你，而不是代替你做決定。”

他從袖中取出卷起的白麻紙，攥著白麻紙的手指了又松，最后他遞上前去：“看不看，你自己決定。”

李楹茫然接過，雖接過，卻不敢打開：“你說的殘酷，是什麼意思？”

崔珣未答，而是道：“你當初在荷花池聽到宮婢說，是你阿娘殺了你，是什麼心？”

李楹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阿娘沒有殺，這不是他親口告訴的麼？只是雖然不懂，可還是回憶了下當時的心，眉頭蹙起，秀面容滿是痛苦：“我不相信。”

“若非宮婢提起，你會懷疑到你阿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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