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清也聽出了太后語氣中的嘲諷之意,他不以為然,反而道:“稟太后,白卿相四個字,臣愧不敢當,臣此生唯愿,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為了此愿,臣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好一個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太后喝道:“崔頌清,吾二十年前就與你說過,下一次吾再召你時,便是殺你之時!所以此次你何以敢來長安?”
崔頌清毫不懼怕:“臣之所以敢來,是賭太后不會殺臣,反而要起復臣。”
“哦?為何?”
“太后雖憎臣惡臣,但太昌新政是太后三十年心,而尚書左仆盧裕民因循守舊,認為新政會搖國之本,如今盧黨逐漸勢大,與太后分庭抗爭,此時察事廳卿崔珣又惹怒太后,被除去職,太后自斷臂膀,為了不讓三十年心付之一炬,無奈之下,只能起復臣。”
太后聞言,嗤笑一聲:“你倒分析的頭頭是道。”
崔頌清神平靜:“太昌新政也是臣的一生心,臣也不愿見畢生心付之一炬,即使以后落得死無葬之地,臣也愿回長安。”
珠簾后,太后神晦暗不明:“好,那吾就如你所愿,讓你復原職,但你之后的下場,吾無法保證。”
崔頌清只是微微一笑:“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此話之后,太后也無法再口出惡言,雖然憎惡此人,但也不得不
承認此人一片丹心,為國為民,默了默,道:“崔頌清,你與你侄兒崔珣,倒真是南轅北轍。”
崔頌清明磊落,赤心報國,崔珣卻挾勢弄權,進讒害賢,同是博陵崔氏出,一個萬民敬仰,一個卻人人唾棄,一個注定名垂青史,一個卻注定敗名裂,千古罵名。
崔頌清斂眸:“臣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曾經修書一封,將崔珣推薦給郭勤威。”
太后冷笑一聲:“死是小,失節是大,這句話,對崔珣可不適用。”
崔頌清抑住自己對崔珣的厭惡緒,他道:“崔珣雖然德行卑劣,但的確是一把好用的刀,他惹怒太后,太后略施薄懲便是,臣以為,太后應該擯棄私怨,重新起用他。”
太后抬眸:“你說?私怨?”
崔頌清點頭:“太后是因為永安公主……”
“莫提!”太后忽然厲聲打斷崔頌清:“崔頌清,若你還想在長安呆下去,就永遠莫提明月珠!”
崔頌清怔住,他垂下眼眸,不再言語,太后則是余怒未消,膛劇烈起伏,手指攥掌心的葡萄花鳥紋鏤空金香囊:“吾恨不得將崔珣千刀萬剮,但……他的命,吾不得不保……這長安城,想殺他的人太多太多,崔頌清,你去吧,去保住他一條命,但是莫要提起用他一事,吾不愿再見到此人!”
崔頌清心中嘆氣,但仍然恭敬道:“諾。”
第32章
崔頌清京, 二次拜尚書右仆一職,位同宰相,崔頌清一心為國, 在朝中和民間的威都非常高,因此此次復相, 本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百姓奔走相告, 都說太后終于不再崔珣的蒙蔽了, 如今圣人有崔相公和盧相公輔佐, 大周必會盛世太平, 海晏河清。
崔府中,李楹為崔珣纏好最后一圈白絹布, 然后背過去,不去看崔珣的一傷疤,端起案幾上的銅盆,說道:“我先出去了,你穿衫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扯到傷口。”
等后傳來崔珣低低“嗯”了一聲, 李楹才端著銅盆,去井邊清洗換下的絹布等。
其實以前是金尊玉貴的小公主, 沒有做過這些事, 但是清洗絹布并不是什麼太難的活計,不用學也會, 也不認為因為自己是公主,做這些事就是屈尊, 的份是與生俱來的榮耀,而不是困住繼續前行的枷鎖。
軒窗前, 崔珣正在披上最后一件外衫,就算他再怎麼小心,還是會不可避免的牽傷口,他疼的微微蹙眉,但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軒窗外蹲著清洗絹布的纖影。
他靜靜看著那個影,傷口也似乎不再疼痛了,有一種使人安定的力量,讓人的心不由自主變得平靜下來,懦弱如鄭筠是這樣,戾如他,也是這樣。
先帝選鄭筠做駙馬,應是存著若新政失敗,讓鄭家庇護的心思吧,其實并不需要鄭筠庇護,比任何人都要堅韌,就算沒了公主的份,沒有父母和夫家的庇佑,也能活的很好。
李楹清洗好絹布,直起子,轉過頭時,崔珣已經穿好衫,跪坐于軒窗前,窗前栽了一株海棠,一半花枝蜿蜒到窗欞前,緋紅花瓣層層疊疊,如云似霞,花瓣后,崔珣側臉在花枝遮擋下若若現,出的一點面容如寒玉,將那滿枝的海棠都比了下去。
如此景,李楹腳步不由緩了下來,心中想著,崔珣有蓮花郎之稱,但蓮花灼灼奪目,也不及他萬分之一。
崔珣似乎是覺到過來了,他微微側過頭,瞳孔幽黑如墨,李楹忽覺心跳快了半拍,趕忙低下頭,藏起臉上那抹莫名出現的紅暈,然后又加快腳步,往臥房而來。
進了崔珣臥房,端坐在崔珣對面,崔珣將厚厚一疊白麻紙遞給,李楹接過:“這是什麼?”
“太后邊侍婢的出錄。”
李楹訝異:“不是被查抄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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