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崔珣,的確在哭。
他哭起來時,咬著牙,沒有聲音,只有一顆一顆豆大的眼淚從蒼白臉頰落,砸到白麻紙上,白麻紙上和淚織到一起,已經分不清什麼是,什麼是淚了。
李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原來崔珣,真的會哭。
對崔珣的無比憎恨,都被此刻的震驚給沖淡了,除了震驚,竟然還有一對崔珣的憐憫,這讓都差點忘了來時想好的報復。
正驚愕時,崔珣卻緩緩開了口:“云廷有沒有告訴你,他的尸首在哪?”
李楹這才想起自己盤算好的報復,收起心中的憐憫,緩緩點了點頭。
“在哪里?”
李楹道:“我不會告訴你。”
崔珣不可置信的看著:“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會告訴你。”
崔珣大怒,他因為緒激病弱無力,但此刻他居然踉蹌站起,一步一步,近李楹面前,李楹被嚇得步步后退,直到抵到墻壁,退無可退。
崔珣怒視著:“云廷的尸首,在哪里?”
“我答應了盛云廷,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李楹快速說出已經想好的臺詞:“你騙我騙的那麼慘,我總要讓你付出點代價,你之前答應過我查案,我現在要求你履行你的承諾,等真兇找到,我會告訴你盛云廷的尸首在哪里的。”
崔珣憤怒至極,他忽掐住李楹的脖子:“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云廷的尸首,在哪里?”
李楹被掐的窒息,忽笑了:“我已經是鬼魂了,難道我還能被你再殺一次?可笑!”
崔珣愣住,他失魂落魄的放開李楹,李楹捂著脖子劇烈咳嗽了聲,警覺的看著崔珣,崔珣卻忽慘笑一聲,他徐徐跪下:“我求你告訴我,云廷的尸首,在哪里?”
李楹完全愣住,怔怔看著低頭跪在面前的崔珣,和崔珣相識以來,好像從未見他跪過,這個酷吏雖然污名滿,但是脊背一直是直的,就如修竹一般寧折不彎,但是此時此刻,他居然為了一個尸首所在之地,跪下來懇求?
李楹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崔珣低聲懇求:“求求你,告訴我。”
李楹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在地府差點被鬼吏抓走,想起奈河里波兒象分食亡魂的殘忍景象,想起擺渡人說的“那不是個好人”,又下心腸:“崔珣,你不是個好人,我不會告訴你,什麼時候你幫我抓到真兇了,我再告訴你。”
崔珣絕垂下首,他跪在李楹面前,臉上淚加,掌心也是模糊一片,瞧起來狼狽極了,他久久沒有應承李楹,他家命,都系在太后上,在旁人看來,他就是太后的一條走狗,走狗如果去咬自己的主人,那下場是何等凄慘,可想而知。
李楹也知道,正當以為崔珣不會為了一個埋尸之地放棄自己家命時,忽崔珣目茫然,輕輕說了句:“好,我答應你。”
第26章
要再查李楹的案子, 必然繞不去太后。
就像崔珣所說,要看到底是誰殺了李楹,就看誰是此事的最大益者, 而無人否認,李楹之死, 最大益者, 就是太后。
崔珣買通侍省小吏, 取來了三十年前太后邊近婢出宮記錄, 他秉燭翻閱了好幾晚, 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他白日還要忙碌察事廳事宜,幾天下來, 人又清瘦了一圈,這幾日,太后倒是召見了他一次,本來他以為太后是要因王燃犀之死興師問罪,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后并未責罰他。
太后只是問他:“舒, 你到底為何要囚王燃犀?吾可不信,什麼圖謀不軌之。”
崔珣斂眸答道:“臣抓王燃犀, 并非因圖謀不軌, 而是丈夫裴觀岳只知圣人,不知太后, 臣想殺殺他的氣焰,但沒想到察事廳意外失火, 害了王燃犀命。”
珠簾后,太后輕笑一聲, 直視著崔珣:“當真?”
“千真萬確。”崔珣垂首:“臣的家命,都源于太后,所做之事,也都只會為太后籌謀。”
崔珣的這句話,顯然正中太后下懷,笑了一笑:“今日天氣不錯,舒,你伴吾去太池走走吧。”
太池位于大明宮苑,春日時分,太掖池碧波微漾,綠柳垂,鶯啼蝶飛,崔珣伴于太后左右,于池邊游覽,一陣春風吹過,著深緋服的崔珣忍不住掩袖咳嗽,太后見狀,喚侍取來雪白狐裘,披于崔珣上。
崔珣謝恩之后,太后才道:“你這病,讓醫瞧過沒有?”
崔珣道:“瞧過了,也開了方子。”
太后點頭:“那些彈劾你的奏表,你也不需憂心,有吾在,圣人也不敢發作你。”
“謝太后。”
“裴觀岳等人,心心念念,要將吾趕去興慶宮養老,但吾不會趁他們的心,否則,三十年心,會付之一炬。”
崔珣恭敬道:“臣愿做太后手中的刀。”
“三年前,你在大理寺的監獄里,也跟吾說這句話。”太后似是想到當日那個生于綺羅、長于珠玉,本應泛舟曲江,聽雨品茗的博陵崔氏子,卻在暗囚牢中,拖著遍刑傷的軀爬向,用被拔指甲淋淋的十指抓著的擺奄奄一息懇求,徐徐道:“否則,就憑你出自博陵崔氏,吾就不可能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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