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艾仲文推薦一人能勝過莫遠,鄭循麵喜,道:“不知道艾師弟所說是哪位師弟,現在何?” 艾仲文回道:“此人名張衍,乃是善淵觀弟子,由於近期閉關修煉,不曾來到法會,想必此時還在居潛修,還師兄賜下嘯澤金劍,將此人請來。” 嘯澤金劍,是五行金劍的一種,修道者可以用來遙遙傳遞信息,是上院弟子常用的聯絡手段,不過下院也備有一些,隻是都掌握在大弟子鄭循手中,一般非急事不用。 鄭循有些奇怪,道:“我知善淵觀弟子多居住在捉月峰,與雲峰有三條索道相連,距此不過一刻路程,何須用金劍?” 艾仲文又道:“一來此人居於十五峰星峰,喚人去請,至雲峰一來一回恐需幾個時辰,怕要拖到明日,二來此人並非普通弟子可比,不可隨意呼來喝去,用金劍,是以示鄭重,他中斷閉關,速速趕來。” 鄭循麵疑,第十五峰星峰雖然也在善淵觀名下,但平時都是一些沒有底的弟子在那裏修煉,艾仲文推薦的人怎麽會住在那裏? 他沉了一下,又問道:“此弟子姓張?不知道是封延張氏,還是亙昆張氏,抑或是綿澤張氏?” 艾仲文緩緩搖了搖頭。 他並不知道張衍真正出,雖然知道他是周家婿,不過看張衍似乎並不想張揚自己的背景,他也不好到宣揚,弄得朋友做不還仇人,所以這個問題他不好回答。 鄭循還想問什麽時,突然有人話道:“此人可是我玄門世家出?” 艾仲文不好明言,隻好委婉說道:“諸位師兄不必疑慮,此人來曆不凡,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人冷笑一聲,道:“什麽不可以常理度之,隻是一個不知所謂的記名弟子罷了,居然還用金劍去請,我看艾師兄是久在汙泥塘,忘了本來出,近墨者黑了吧。”他向鄭循拱了拱手,道:“鄭師兄,我知道這個張衍,約半日前,他將胡師兄的管事狠狠辱了一頓,賭鬥時又騙去了一頁經詩冊,胡師兄,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他轉而將目瞥向胡勝餘,目中有譏笑之意。 坐在鄭循左側第一位的是善淵觀林遠,他悠悠開口道:“我也聽族弟林通說起過此人,據傳隻是一個無腳的記名弟子,隻是仗著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蝕文推演法蒙混一些愚昧之人罷了。” 兩側弟子坐序都是按照修為排列,胡勝餘也坐在右側靠前的位置上,他格沉,為人又孤傲,與眾弟子來往不多,還不知道卞橋和張衍之事,聽聞這句話後,臉頓時變得晴不定,眼中有殺機閃過。 艾仲文暗暗糟,他本來想舉張衍出來贏下莫遠,沒想到反而惹了麻煩,仔細一想,他又不後悔,也是自己關心則,明知道這些人隻在乎自名聲,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 鄭循聽眾人這麽一說,頓時麵失之,搖搖頭不再說話。 底下眾弟子更是不以為然,原本不是世家弟子,本不在他們眼中,甚至一些人還有些人出言冷嘲熱諷艾仲文不顧自家份,結下等之人。 本來艾仲文出來說話隻是為門派名聲考慮,曆來法會東主都是先到峰頂,而他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眾弟子已經到了蒼梧山山腳下,正結伴而來,若是等他們先一步到達峰頂,溟滄派還有什麽臉麵可言?所以不能再磨蹭推諉,應當速下決斷。 沒想到一片好心好意,卻遭來言語辱,在座諸人全然不把門派榮辱放在心上,隻在乎家門份,他心頭微惱,道:“師弟我也是記名弟子,看來也是多餘之人了?那麽也不便在此多留,諸位師兄,告辭了!”他拱了拱手,袍袖一甩,就此摔門而出。
走到偏殿門外,他抬頭看兩側鬆柏鬱鬱蔥蔥,傲骨崢嶸,心想我艾仲文也擅蝕文,離了這群目短淺之輩難道就不能事?且待我親自去會會莫遠,看看神之名是否屬實,想到這裏,心中升起一豪氣,一個人大步往二山門走去。 …… 張衍走出不到百步後,腳步卻不由放緩,琢磨道:“那個道姑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築元之後,他耳目聰敏,道姑與趙英對話他當然也聽得清楚,而且那番話……好像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 對方看上去像是前來故意尋釁,但張衍直覺認為對方不會這麽淺,無緣無故的就來問上自己這麽一句話,必定有什麽原因在。 “象河,象河,過則溢,則圓……” 張衍皺眉沉思,反複琢磨,突然,他腳下一頓,想到一個可能,莫非,說得是自己的修為? 想到了這一點,他越想越有可能。 按理說,有《臨耀問法》在手,修煉即便不如之前那般一帆風順,也應該有所增進。可他覺得自己雖然氣壯厚,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更進一步,踏“元真”的門檻。他原本一直以為是自己功候未到,現在想想那名道姑所言,再反觀己,心中不由升起一明悟,看來不是功候未到,而是太過! 問題這就在“過猶不及”四個字上! 仿佛一道電從眼前乍閃過,張衍恍然大悟,眼前的迷障一時盡散,不由放聲大笑起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轉過,衝著道姑那個方向遙遙一拜。 玄門道法的境界層次雖然人人皆知,但其實也留有暗坑詭門。 比如築元這一步,明說有兩重境界,分別是“凝元顯意”和“元真”,但其實當中還有一關,名為“淬元去蕪”。 “凝元顯意”之後,要想更進一步,深藏在竅中的元氣不在於多寡,而在於純與否。 不懂其中關竅的修道者,往往會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埋頭苦修,隨著時日推移,元氣中的火躁氣也會漸漸自消,最終凝練如一,踏“元真”的境界,進而登關開脈。 隻是這樣一來,卻耗費了更多時間,無形中就被那些知道竅訣的弟子遠遠甩在後。 要知道,開脈之後所修習的法訣與開脈前不同,上下高低之間完全不可以道裏計,一步慢,則步步慢,若無大機緣,也無出眾資質,那麽幾無希追趕先行一步的同道。 而不是玄門世家,絕無可能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淬元去蕪”這一步隻在師徒之間私下授,口耳相傳,從不在道書上寫明,就算有過,這類書冊在千數年的時間裏被玄門世家封存銷毀了。 正是這樣心積慮,彼此心照不宣的控製,各大世家才在一個個門派中把持住了修道的上進之路。 其實,玄門世家在這方麵的手腳遠遠不止這一,不是世家出的修道者,修煉之途當真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錯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張衍中自有城府,略略一想後,便模糊猜到其中可能的原委。 那道姑一定是看到自己修為正在這一門檻上,又不好直接明言,所以通過一個典故來點醒自己,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這麽做,但是這份人他卻是記下了。 雖然張衍不知道如何淬煉元氣,但他往日他通讀玄典,大致推斷出自己遇上了什麽問題,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想法,且他自信有殘玉在手,隻要知道原因出在那裏,隻要多番嚐試,總能找到正確的方法。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打坐參詳一番。 正在這時,他若有所覺般回頭一,卻見一個人影步眼中。 艾仲文正在山道上憤憤而行,迎麵一抬頭,卻意外看見張衍,眉目間頓現喜,急急上前幾步,拱手道:“張師兄原來早已到此,可也是聽聞了莫遠之事,這才趕來的麽?” 張衍不解道:“艾師兄,何事?” 見張衍似乎並不知曉,艾仲文歎了一聲,道:“唉,一言難盡,張師兄且隨我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兩人一路向前,邊走邊說,在走了大約千步之後,張衍這才弄清楚了其中原委。 不過令張衍興趣的不是那個莫遠,而是那個陳楓陳師兄。 “艾師兄是說,陳師兄當日也與我等是一般修為,但是卻在法會上大展神威,回來不久就開脈登關了?” 艾仲文眼現欽慕之,道:“正是。”說起來他雖然因為這位陳師兄令兩派弟子如今上門報複,但是以一人之力阻住兩派弟子不得登峰,這等豪氣還是令他極為佩服的。 張衍目一閃,心中有所把握,又問:“如今峰頂之上,現有多十六派弟子?” 艾仲文搖搖頭,道:“我溟滄派畢竟是東主,別派弟子總要照顧我等臉麵,是以都在觀,不曾有所作,隻是我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弟子已到山腳,怕是今日就要登峰了。” 這時,他一抬頭,道:“到了。” 張衍抬眼看去,不遠是一塊可以立足百人的三層石臺,最高一層石臺上,一隻紫銅香爐正散發出嫋嫋青煙,一座梁架結構的閣樓半嵌在山壁中,大約百多名三觀弟子圍聚在那裏,場麵極為安靜。 巧的是,先前自悅穹峰一別之後再未一見的閔樓也在人群中,他此時眼神正死死盯著場中,雙手握拳,一副張之。 張衍和艾仲文兩人幾步上石臺,隻見平臺中間,一張案幾前有兩個人正相對而坐,一個著道袍的中年人正手拿竹籌,對著麵前的蝕文細細推演,不過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 艾仲文低聲道:“這是德修觀的師兄,雖然也是記名弟子,但出衡昌氏,在蝕文一道上也頗為了得。” 師兄對麵則是一個年,想必就是那個莫遠,他大概十三四歲,上有淡淡的茸,眉宇間充滿了一傲氣。 兩人都是眼力上佳,將二人之間書頁上的蝕文看了個清清楚楚,張衍看了看莫遠手邊的零散竹籌,不微微一笑。 艾仲文看得仔細,他一皺眉,道:“不妙啊。” 果然,不多時,師兄麵頹然,推盤而起,搖了搖頭,歎氣道:“師弟高明,師兄認輸了。” 這句話一出口,站在一邊的閔樓不跌足一頓,似乎輸得是他一般。 莫遠角一翹,哼了一聲,道:“溟滄派,不過如此!” 他話語中的輕視鄙薄之意令周圍的溟滄派弟子都覺被落了麵子,有不人頓時臉怒。 師兄既然認輸,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麽自取其辱,取出一隻小布袋擲在年麵前,胡拱拱手就離開了。 張衍不解道:“這是何意?” 艾仲文解釋緣由道:“那是灩沉沙,那莫師弟孤前來,怕眾弟子一齊上前邀鬥,是以立下賭注,不是門弟子,不管誰人上前,都要拿一斤灩沉沙作為彩頭。” 灩沉沙是五行神沙的一種,在江水湍急的地方才有產出,在江心石的石中淤積的時間越久則珍稀,在溟滄派出產較多,張衍忖道這莫遠也是好算計,不但攔住諸弟子去路,自己還能借這個由頭小賺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