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進眾人視線的并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輛車。

一輛黑的轎車。

宋井剛剛去過洗手間回來，轉眼就找不到席上自家老板了，巡視全場，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他趕忙追了過去，正巧看到那輛車駛過自己眼前。

車窗的很深，看不清細節，卻能一眼掃見空空如也的后座。

——沒有人？

眾人腦子里同時冒出這個想法，連陸懷淵的腳步都頓在了那。

心頭滋生出來的絕和自嘲頃刻間像水淹沒了他的理智，他單手按住鐵門的柵欄，手掌一寸寸握。

還是沒來。

唐季遲看到自己旁的男人薄一勾，幽綠的瞳孔微微閃過清冷的寒，上卻著無傷大雅的風度笑說:“居然被擺了一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也只是讓司機帶著請柬過來，這防備心是有多重？

議論聲從最開始的刻意低變得逐漸大了起來，大家都很疑明明說不來的人為什麼突然以這種方式“刷了個存在”，本人卻并不出現。

唯有唐季遲，多看了兩眼那輛車，便讓人把車引到后山的停車場去，自己放下酒杯，整了整儀容道:“失陪。”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司機手里拿了張請柬和一份文件袋，和江姍、唐季遲夫婦一同從休息室走出來，他穿著制服，帽檐得很低，骨架并不算高大，乍看上去沒什麼亮眼的特點，大概算是……扔進人群中就找不出來的平庸。

他攥著手里的東西，匆匆路過篝火晚會的前場，往停車場的方向去，并未多做停留。

倒是隨他一同而來的人臉上掛著出奇的凝重之。

“路易。”

江姍直奔他而來，懾人的怒火全都寫在臉上，“誰給你的膽子！”

路易看了眼坐在席上獨自飲酒、漠然而事不關己的陸懷淵，心里把他罵了千萬遍，面上卻只能賠笑，“圣座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

“給我裝糊涂。”江姍已經氣得連表都管不住了，“路易·第奇，你以為區區一個第奇家罩得住你？讓你手底下的人安分一點，否則我能讓你怎麼坐上這個位置就怎麼滾下去！”

翅膀了，敢在眼皮底下放肆了。

唐季遲始終不言不語地在旁邊聽著，一副24孝好丈夫的模樣，時不時在妻子說累了的時候遞上一杯水。

那寵溺的神簡直讓人沒眼看。

卻正是這恩場景，卻讓下面人忍不住發問了:圣座和唐先生甚篤，為什麼連個孩子都沒有？

底下的人喝酒聊天高談闊論，越說越沒邊際，聲音也慢慢大了起來:“圣座呀，路易公子本來就是你一手栽培起來的，相煎何太急？有什麼話咱們不能好好說嗎？更何況，路易公子平時做事最是有分寸，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一句話既捧了路易，又挫了那人的銳氣——教廷之中雖然無人不臣服于江姍，可是私底下對是個人的事還是頗有微詞的，在他們眼里，哪怕教皇之位讓給路易·第奇這種私生子來當，都不該由一個人繼承。

路易看了那人一眼，低笑，“一手栽培起來的又如何，到底不是圣座的親生骨，連養子都算不上，親還是不夠親的。”

這話一出口，對面的人臉頓時僵了。

唐季遲皺了眉，目再無看懷中人時的溫平和，陡然鷙起來，“路易，住口。”

“哎，季遲。”又一位老者站了起來，也是出世家，權高位重，仗著年紀比旁人大幾分，說話都有倚老賣老的腔調，“春狩本來就是一場樂事，何必脾氣呢？我們也是和willebrand老公爵關系親厚，作為長輩，才多說兩句，你和姍姍早就該要孩子了。人不生孩子，如何傳宗接代啊？”

唐季遲臉愈發難看起來。

剛要還，卻被人手握住了他僵的小臂。

他低頭，眉間褶皺更深，“姍姍？”

“他是長輩。”江姍低聲用只有二人能聽懂的語言說道，“在法蘭西德高重，不宜得罪。”

所有人都當江姍只手遮天，在教廷之中說一不二，可唯有唐季遲知道，為了維系這明爭暗斗中的平衡，自己了多大委屈。

江姍一腳出去擋在于憤怒邊緣的唐季遲前，淡淡對那老者道:“世伯，我這麼做有我這麼做的理由，我的事，就不勞您心了。當我的兒未必是什麼好事，傳宗接代的事，還是給我弟弟比較合適。”

“那可不是嗎？”有人怪氣地站了起來，是位上了年紀的貴婦人。

江姍看過去，猛然，心頭生出一種冤家路窄的覺。

那是史斯夫人，曾經想方設法地要把家里那個風評極差的小兒嫁給弟弟江南，被三番五次地拒之門外，所以早就對懷恨在心了。

“我們圣座的兒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那是要遭神譴的！命不夠都不行！”

這句話一出口，全場嘩然了。

除了正在喝酒的陸懷淵，他對這些事不甚關心。

但方才拿了文件離開的司機，腳步卻忽然停了下來。

只聽后男人一聲怒喝:“夠了，都給我閉！”

轉，遙遙見到被眾人圍在當眾的人，一張臉白得不像話，紫的瞳孔里也有什麼東西破碎的痕跡。

神譴。

這兩個字不偏不倚地扎在心上。

江姍以為，這件事過去了那麼多年，不會再有人記得了。

的確，晚輩們也許沒聽說過，可是當年參與過那件事的每個長輩，都對此心照不宣。

人群中又開始了竊竊私語:“什麼神譴啊？你聽說過嗎？”

“沒有。”

“我好像聽我爺爺說過，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當年在耶路撒冷的圣墓前起誓說一輩子不育兒，否則愿遭神譴。”

“不會吧？耶路撒冷可是圣地……瘋了嗎？為什麼呀？”

“這倒是沒聽說，但是我叔叔私下告訴過我，那件事過去之后，其實懷過一個孩子，原本做產檢的時候發現一點病都沒有，可是莫名其妙就掉了！”

“我的天吶……”

字字句句像是細的針沒神經，江姍被那些人的目得快要崩潰，一步步向后退去，素來鎮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知所措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