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嚴重。我接過無數例患有PTSD的軍人,他是最嚴重的一類。將來,他要麼會殺人,要麼會自殺。”
他說完,又補充一句:“不過殺人的極,大部分都是自殺了。”
空調的風呼呼吹著,宋冉的手臂上汗豎起:“可……我把他從東國帶回來,他一路上都很乖,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軍醫問:“是嗎”
宋冉不做聲。
這一路回來,始終守在他邊。在機場,得到東國政府特許,不過安檢。回來的飛機上,頭等艙里也沒有其他客人。
“那是因為你能安他,也因為他沒有上刺激源。可一旦上刺激源,他眼前的世界會立刻變戰場。樓房在他眼里是著火的廢墟,汽車是坦克,噪音是槍響,陌生人是敵軍,或許一把長傘都是步槍。他在那種況下會做出什麼反應我想你應該猜得到,或許你還見過。”
“這樣的士兵我見過太多。戰爭結束了,但他們也回不來了。”他道,“因為戰爭從來就不僅僅是帶走了死者的生命,也吸走了幸存者的魂靈。”
宋冉了皮:“送去神病院……就能治好嗎”
軍醫沉默半刻,只說:“送去神病院,用藥和管制來抑制他的神,減思維活躍度,他或許就不會做出偏激的行為。”
宋冉怔住:“所以治不好要把他關在神病院里……一輩子”
軍醫不正面回答:“我早年在國學習的時候,見過很多戰場上回來的士兵。所有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神問題。只不過嚴重程度不同。而像李瓚這種程度的那些人,基本上不可能再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宋冉扶著墻壁,沒說話。
“戰場上有個詞,幸存者。幸存者,像是很幸運的意思。可見多了案例,我發現這個詞是個詛咒。犧牲了的都是英雄,一了百了,活下來卻很難。漸漸隨著時間淡去,無人問津。很多年前,我回國探過一位從納粹手下逃出的戰俘,他是二戰時期的老兵,盡折磨,心都是傷痕累累。他在神病院里過了一生,臨終前記憶仍停留在二戰時期。死的那天是圣誕節,街上很熱鬧,到都是歡聲笑語,下了很漂亮的雪。”
宋冉聽他講完,許久,搖了下頭,說:“阿瓚不會孤苦伶仃地過一生,我會一直在他邊。”
軍醫說:“宋冉,他現在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象。他的心始終沒法回家,還在東國的戰場上漂泊。有時在他心里,真實世界的你甚至都是他的幻象。”
宋冉眼圈紅了,抬起頭來,微笑說:“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把他一個人丟下。”
軍醫沒說話。
顯然,面前的孩還不明白事態的嚴重,很多家屬起先都不愿把病人送進神病院,可日復一日的照料和看不見的未來,會一點點消磨掉人的耐心。
他說:“不論如何,我會定期過來看,希能幫到你。”
“謝謝。”宋冉說,“麻煩你了,林醫生。”
軍醫走了。
宋冉關上門,在門廊里靜靜站了一會兒,回頭見半掩的窗簾在客廳留下一片暗。走上前去將窗簾拉開,讓鋪滿客廳。
輕手輕腳走回臥室。
李瓚還沒有醒來。
窗簾拉著,線昏暗,他在睡夢中蹙著眉,神有些辛苦。兩手握拳放在腹部,揪著空調被。
宋冉拿起空調遙控,調低了一度。“滴”一聲響,李瓚瞬間睜眼,面目戒備,正要跳起床,轉眼看見宋冉,又怔了怔。
他微揚的頭顱緩緩落回枕頭里,膛的起伏緩了下去。
他靜靜看,半晌了,啞聲說:“好像做噩夢了。”
宋冉就沖他微微笑了。
多希過去的大半年,他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我想跟你一起睡,又怕太熱,就調低了溫度。”爬上床,掀開薄被摟住他。
他問:“我爸爸呢”
“回江城了。說下周再來看你。”
“哦。”
剛醒的瞬間,他上驚出一層薄汗。
宋冉了他汗的:“阿瓚,你夢見什麼了”
他靜了許久,說:“死了很多人。”
很多陌生的人,還有本杰明,還有……
“還有你。”
“可我沒有死啊,你看,我脖子上的傷早就好了。一點兒都不深。”握住他的手,上自己的脖子。
他的手在抗拒,但用力把他的手摁在脖子上。
他呼吸急促,心跳劇烈,手指著那道傷疤,指尖到了脖子上脈搏的力度。
“傷已經好了,阿瓚,早就好了。一點兒都不疼了。”
李瓚盯著那道疤看了許久,目緩緩上移,手指也跟著移上去,在臉上,輕輕了一下。
宋冉驟然明白,說:“現在不是做夢,我是真的。”
手關了空調,風聲停息,房間安靜下去。
炎熱的夏日午后,室升騰起一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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