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轎子里的老婦人沒想到突然扯上自家府邸。

楞了一下又莞爾。

這凌三丫頭真是……

百里緋月說得像模像樣。

而民意這個東西，是最容易被帶偏的。

只要有人刻意提點引導，大家自然會腦補出各種蛛馬跡。

想想看，這陳大福對回春堂的扁老，的確表面尊敬，實則偶爾確實會暗示說一些不服氣的話？

再看陳大福的眼神，又變得微妙起來。

「你……你們……」陳大福不蝕把米，咬牙切齒，「好，好！」

一連兩個好，拂袖而去。

當事人都走了，那些看熱鬧的慢慢也散了。

一直沒再說話的扁老先生深深看了百里緋月一眼，「你隨我進來。」

又走到另外那頂轎子面前，說了些什麼，才率先進醫館。

慕青眨眨眼，覺得扁老總不至於罵凌婧吧？凌婧可是為回春堂大大出了一口氣，也就不擔心。自己跑到那頂轎子面前，彎腰和轎中的人笑嘻嘻說些什麼。

百里緋月在小莫崇拜又擔心的目中進了後堂。

鬚髮皆白，卻神矍鑠的扁老先生隨手一指，「坐。」

百里緋月坐下。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扁老先生平時雖然不是那種慈祥笑的，但也絕對不會給人迫之。現下沉下臉，聲音冷冽。比那些真正兇神惡煞的人都有威懾力。

「我沒錯。」

聽這三個字，扁老先生一貫行醫的淡然和一把年紀的從容態度幾乎維持不住。

鬍子都抖了抖，「沒錯？」

「是。」百里緋月抬眼看著他，認真得很，「那個病人一點活的希都沒有。對面濟世堂顯然也看出來了。可他們卻讓人來找我們回春堂，說先生您能治。神仙在世也救不了，到時候旁人會說先生徒有虛名。說回春堂醫死了人。」

「所以，你就說濟世堂能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簡直混賬！」扁老先生氣得一拍石桌。「為醫者，醫是其次，首先要有一顆仁之心！」

看了他拍石桌的手一眼，百里緋月垂眸道，「我並不是醫者。先生您事發時並不在回春堂，我們回春堂也沒別的坐堂大夫。對面濟世堂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只是一個剛來學醫幾天的人，推薦他們去對面看診才是正常。不會對先生您造任何不好的影響。」

「老夫是在意那種虛名嗎！」扁老先生氣得吹鬍子瞪眼。

「老夫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你可知道錯在何？！」

看著他，眼眸淡然又執拗。

「我沒錯。」

「你……簡直……」

扁老先生也不坐了，起背著手走來走去。

「好，好得很！老夫也不留你了。這回春堂，你明日不用來了！」

百里緋月頓了頓，起。

彎腰行禮。

「多謝您這幾天的照拂和教導。」還從袖兜里掏出一瓶藥膏放到旁邊石桌上，「記得用藥膏。您剛剛那麼大力拍石桌子。」

話落轉要走。

扁老先生真是差點被氣死。

跳腳道，「你給老夫站住！混賬東西！」

轉看他。

扁老先生指著鼻尖罵，「醫者，首先是作為一個人！再才是作為一個大夫！為人為醫，最忌心不正，心思歹毒！那病患確實在世華佗也救不了，可你耍心機讓他們回返去找濟世堂。你這樣做，和濟世堂的行徑有什麼差別？」

哼了一聲，「現在，你再給我重說一次，你錯沒錯？」

「我沒錯。」

如是說。

在扁老先生哆嗦的手指下，「就算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

百里緋月還是那兩條準則。

人若害我一尺，我必還你一丈。

人若予我滴水，我必還你湧泉！

首先，陳大福不止是要對付回春堂，還欺負到百里緋月頭上了，要忍氣吞聲就不可能。

再則，和這回春堂或者和扁老先生雖然沒有多深厚的誼，但這幾天的關照教導，既然在這裡，也必須出這個頭，維護扁老先生以及回春堂的清譽。

「你……」

扁老先生只氣得這一個字了。見話落要走，又吼道，「我讓你走了嗎！給老夫跪下！」

百里緋月只稍微頓了下。

雖只有短短幾日相，他要跪的話，還是可以接的。

看乖乖跪下，老先生總算氣小了點。

「磕頭。」

磕頭……

什麼況下磕頭，天地君親師恩！

扁老先生，這就抱歉了，這個頭，百里緋月不能磕。因為，還是不能拜他為師。

「抱歉。」

扁老先生一雙帶著歲月矍沉的眼睛看了半晌，「還是不願意拜老夫為師？」

見臉上的神，又揮手道，「罷了，你先走吧。」

百里緋月起，對他行禮點頭后，完全沒回頭，半點沒停留離開。

和回春堂這幾日的，兩清。

百里緋月出去后，慕青跑過來，「扁老對你說什麼啦？是不是誇你幹得漂亮？又自持份不好意思大庭廣眾誇，才悄悄咪咪在屋子裡誇？」

看了一眼，百里緋月驀然一笑，「大約是？」

「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你先前說那些話，實在太過癮了，走走走，吃飯，吃飯！」

慕青勾肩搭背把百里緋月劃拉走後，回春堂裡面，扁老先生拿著手中百里緋月留下的藥瓶正在研究裡面的葯。

古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扁老先生起，「老夫人，讓您見笑了。請坐。」

「扁老，你這徒弟，到沒讓老失。」前些時候和兒媳婦去慕府做客，當時慕青那丫頭拿了一瓶糖豆進來，說是凌府的凌婧送的。

當時古老夫人也聽過凌府凌婧的事，覺得五年前遭遇山賊，真是命運多舛的一個姑娘。

可憐見的。

今天慕青過去瞧，正巧是扁老去尚書府給請平安脈的時間。

慕青在旁邊啪啦啪啦倒豆子一樣說話，其中就繪聲繪講了凌婧宮宴上的壯舉。

恰好這凌婧又在回春堂學醫，古老夫人一時興起，提前和扁老一起回來，想看看這個現在名滿京都的凌三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遇到這麼一幕……

果然是……很特別。

和慕青那丫頭子有種異曲同工之，還覺得有趣的。

扁老慚愧道，「並未我門下。」

這古老夫人就不解了，「我看這凌三丫頭好啊，你還是看不上人家？不是老多啊，扁老你這收徒眼也不要太高。」

扁老先生苦笑了一下，「是人家看不上老夫。」

一聽這話，古老太太都掩不住的詫異，「能做你扁老的徒弟，唯一嫡傳弟子，這是多人求都求不來的，那丫頭……」眼界太高？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