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下雨?剛還響晴呢,這什麼天氣。”楊嬸抱怨一聲,忙道,“你們還站在院里做什麼,快進屋來喝杯茶暖暖。”
陸無咎拉著送儺到檐下,仰頭看看天,隨著雨滴開始有霜茬兒落下,只會越下越大。
千挑萬選了這個晴朗日子,之前沒想到會下雪。
“不喝茶了,”他道:“阿儺,我這便送你回家吧,怕待會兒馬車不好走。”
“這是什麼話,哪有攆客人的?”楊嬸生氣了,“一間干凈屋子還是騰得出來的,姑娘你若不嫌棄,晚上就在嬸子家留宿一晚。虎子,不是我說你,我就說剛喝完熱湯不要瞎吹風不要瞎吹風,你非瞎折騰,姑娘上是不是出汗了?這又要頂風冒雪地走,哪有你這樣不人的。”
習武之人哪里怕這個,陸無咎沒被雨雪凍著,先被楊嬸的獅吼神功震得耳窩子嗡嗡,給送儺遞個眼。
送儺會意:“嬸子,我不礙的。今日多有叨擾,嬸子的菜做得好吃,往后我隨時可以來的,今日便先告辭。”
聽到這質誠的話,陸無咎莞爾。
他豈不知風雨留客?趁這天氣,留下住一宿順理章,可那會有妨姑娘家名聲的。
他自然守禮不逾,但怎麼說也是外宿,親之前沒有這樣占便宜的道理。
好在那件仙鹟絨斗篷正好派上用場,他讓送儺稍待,快步穿過院子從車里取來包裹,給籠在上,系好白絨風下的緞帶。
又取一柄傘,便攜登車,告訴軾夫往崇仁坊去。
一路上,果然聽得雨落車頂,越發有連綿不休之勢,待在巷口下車,冷雨方停,鵝雪漸厚,青石路上洇著一犁犁淺泛粼澤的雨洼。雪落其上積不住,頃刻化去。烏沉天氣,如昏如夜。
距離送儺住的地方還有一自路,陸無咎扶送儺下車,在頭頂撐起油紙傘。
送儺當然不是自己下不得車,也不是淋不得雪,但當的手掌被裹在那只屬于男子力量與溫度的掌心中,忽有種被呵護的覺。
天雖冷,心里比飲下湯還暖些。
下意識道多謝,想起前言,改口道:“大人別淋到了。”
陸無咎說不會,臂將虛虛攬向自己,隔著一拳空間沒著的氅,卻護得,白雪被傘面盡數擋去,沒一片落在肩頭。
送儺一面同行,一面偏頭看大人的肩頭,也無雪跡。
原來只要兩個人離得近,在同一把傘下,誰都淋不著。
主地向中間挨了挨。
陸無咎打著傘的手背凸出鮮明指節,靠近的溫熱氣息,微頓,另一只手便踏實地覆在肩頭。
一對著相同玄氅的男漫步雪中。
送儺走在靜謐的暗巷,明明是昏暗沉悶的景,心卻飄飏。
心里浮現一個聲音:是這樣自然而然的事。
陸無咎借著縷微低頭看姑娘,他們今日好像前所未有地說了許多話,做了許多事,可是在他看來,遠遠不夠。
但的家門已近在眼前。
再不開口,今天便要結束了,余下的話再充裕,也是明天的了。
陸無咎心里有點搔不著的燥,想撓一下臉,但兩只手都占著,便在雪中開口:“你說,往后要我陸大哥的,是真心還是騙人的?”
我還一聲都沒有聽見。
送儺停下步子,看看近在咫尺的家門。
沒有低頭,而是仰起頭,輕而清晰地喚他:“陸大哥。”
“嗯,阿儺。”陸無咎舉著傘笑了。
送儺也出一點赧的笑意,靴尖蹭蹭臺階下的雪。的聲音噥在領雪白的風里,悶悶啞啞的,讓人聽了發:“陸大哥,我,不大會說話,但是我想,不應該只讓你遷就我,以后我心里有話,會盡可能說出來的。”
陸無咎想說不遷就,他也不說話,唯有和在一起時,就有無窮的話想說。哪怕彼此默然相對,他也能八/九不離十地猜準的心思。
不用努力做什麼,和他在一起,輕松快樂最要。若他讓不輕松了,那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不過他沒有打斷送儺的話,耐心聽說完,只是嫌瞧不見埋在風領中的皓齒紅,手在頰邊撥了撥,恰聽見最鄭重的一句話:“陸大哥,我很想再看一看你的臉。”
語氣鄭重,目也鄭重。
越是鄭重,越是人。
陸無咎眸底深深一,周方圓十里雪,頓時滾沸湯。
送儺以為他沒聽清,強調道:“我是說真臉——”
話音未落,雪傘墜在地上,兩片紋樣相同的袍角抵纏相遇。
陸無咎勾手就將人揣進懷里,側頭以輕鬢髻,有些失序的深淺呼吸落在耳上,“這是我聽過,最最聽的話。阿儺,”
他抬手一抹,一張玉雕般俊人的臉孔近距離面對,喜出外:“你喜歡,是嗎?”
是呀,送儺揪著他的襟,一寸一毫都不錯過地細細凝他,眼神里充滿孩子般的好奇與專注。我喜歡這樣英姿發的陸大哥。
想起才保證的,有話要說出來。
“是呀,”許是許久不曾這樣坦誠過了,孩兒沙的嗓音有些抖,在白頭雪里,像一串貓爪踩過的腳印,“我喜歡,陸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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