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爾棊灼熱地仰觀這位高高在上的明珠公主，清華的仙姿沾染上人間酒，便宛若神玉像上平添一抹胭脂。亦冷亦，讓人從心尖一路噬到腳底。

五巡酒后，殿臺上了最后一道胡旋舞，眼見明珠公主偏頭與晉朝天子輕語幾句，似乎要起離開，格爾棊忙舉杯站起：

“格爾棊敬長公主殿下一杯。”

他這一聲急切中帶著昂揚，所以殿中諸臣都聽了個真周，觥籌聲旋即一停。

宣明珠本打算回翠微宮歇息去了，聞言蹙眉，漫淡地瞥下去一眼。

墨皇后端然笑道：“世子大抵醉了，殿下年前已晉為大長公主，并非世子口中的長公主。”

格爾棊粲然一笑，見明珠公主沒有回禮的意思，也不惱，自己揚頭飲盡杯中，努力把生的舌頭放：

“格爾棊年時，曾聽自中原歸來的使節贊嘆，大晉之長公主天人風姿，銘刻多年，故心里記得的便一直是長公主殿下。今日我斗膽，以西蕃十六部落之首贊普世子之名，向陛下求娶明珠公主，請陛下恩準。”

他說前半句時大晉的臣工們便覺話風不對，非但是大晉的人，就連跟隨世子出使的西蕃使節也懵了，這都是哪兒來的章程啊，連忙輕扯世子袖。

可格爾棊理也不理，一氣說完。皇帝聽了他這番話，臉頓時沉，用不著上座發話，鴻臚寺卿借酒蓋臉拍案而起：

“荒唐！當年爾父向明帝求娶大長公主，已被明帝回絕，而今世子又來，可當我們公主殿下是何人，置我大晉國臉面于何地！”

西蕃嫁娶不同于中原，向來有收繼婚的習俗，父親死后留下的妻妾再委于兒子。

然鎮國公主是何份，那是當今天子的嫡姑母！一個臭未干的小子不經過半點禮節，張口就要求娶，就算他是下一任贊普，亦是太過無理也！

皇帝冷聲發話：“今日元旦，朕不愿令眾外臣掃興，西蕃世子酒憒昏，責令回館醒酒。明日清醒了，宮門候旨，此事未完，辱大長公主如唾朕面，朕必追究個明白。”

這樣的大宴席，沒軍殿，已是給雙方留的臉面。格爾棊卻并不覺得自己醉了，也不覺自己的訴求有何過份，中原不是常說窈窕淑，君子好逑嗎，他執著道：

“陛下，格爾棊視明珠公主為天神，滿含誠意求娶，縱使自辱也絕不敢辱沒公主，陛下何以不問問公主殿下的意思？”

宣明珠一直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的臉面還不至于輕飄飄到被豎子一句話便折損，只是厭煩，說不出的厭煩，甚至心里莫名騰升起一殺意。

噠噠扣著金鑲寶珠的義甲，自不會紆尊與格爾棊對話，使眼神給泓兒，泓兒會意側步向前，“我們殿下的意思——”

“公主殿下的意思，”大殿門閥外一人接口，“蠻戎之裔，豈堪般配。”

宣明珠倏然長而起。

就在站起的同時，一簇絢麗的金煙花在宮殿外綻放，逆勾勒出一道有如濃墨般頎長筆的廓。

他殿，掐著掌心目不轉睛注視他殿，那張臉初時沒于高門大殿的影里，讓人害怕是一場錯覺。隨著他一步步走進燈火輝煌中，一張玉白勝霜的面孔映眼簾。

便是那張獨一無二的臉龐。

他著四品文臣的袴褶珂撒上殿，綰遠游玉冠，束躞蹀金帶，那玄一大料錦緞修襯他，如一襲濃墨束住了一抔冰雪，雕霜斫玉，流風獨寫。

宣明珠凝著向步步走近的人，口憋悶，才發覺自己一直在屏息。

他到階下，的一口氣也到了盡頭，微啟瓣，長長納一口氣息。

殿這樣熱，卻仿佛吸進了一口凜寒的冰雪，沁人心田。

殿臺中央的舞者們早已分向兩旁讓出道路，臣工們亦盡數起，靜靜看此人走殿中。

格爾棊大為不解，心想此是何人，居然在天子夜宴上遲遲后至，還如此大搖大擺？看這些大臣這麼給他面子，該是個大才對，可這麼個年輕文氣的小白臉，怎麼看也不像啊。

梅長生沒有看向宣明珠，目不旁視地俯向座上帝后參拜：“臣梅長生，奉旨賑災偶遭變厄，泥于雪村民戶之家，今日始歸，慚對宸。遲賀陛下與娘娘新婚之喜，新禧之樂，元正布歷，長至在辰。”

皇帝見了梅長生，大喜過，親自降階將他扶起。

見他清減許多，這些時日的擔心與愧惻全襲上心頭，連讓左右取酒、取裘。

年輕的天子親自為梅長生披上他的元裘，“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朕不該令卿家去西蜀的，致使千金子坐了垂堂……罷，這些事明日詳談，你平安歸來便是朝堂之福。”

說著宣長賜趁心頭喜悅，當眾下旨：“擢梅卿家除鸞臺侍郎同平章事，即日閣，輔佐社稷！”

眾臣聽罷，且不論心里懷著何等滋味，連忙舉酒同賀。之前都哄傳梅大人怕是死在外埠了，看看，人家沒消息是消息，一回來便登閣拜了相。

“梅閣老，恭喜恭喜！”這該算是大晉有朝以來最年輕的閣老了吧。

梅長生未矯謙辭，面和淡地回敬禮酒。

皇帝見他面上不充盈，擔心他子有何虧損，便格外優恤讓梅長生今夜宿于宮中含麒閣，明日再召太醫為他調理好子，等休養夠了，再閣理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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