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裝模作樣說什麼讓戴著玩,是個玩意兒不假，非金非玉的質地,弱不勝風,好在紅得神，襯得骨也玲瓏。

撤回視線起，才去了明紅，眼又是桁上的一領濃墨，那是梅鶴庭昨晚留下的斗篷。

宣明珠握發失笑，真不知是他的無心還是故意了。泓兒著指尖推門卷簾進來，往里殿,當頭看見公主的笑容，便剎住了腳。

“殿下昨兒睡得可好？”

宣明珠嗯聲,隨口問，“他回城了？”

“梅大人卯時初便騎馬去了。”

泓兒多留意了幾眼殿下的神，昨兒在外頭是掐算著時辰的,幸而時候短，應是沒有什麼。回過話，又帶幾分稀奇道：“都說江南氣候好，十月初的天頭，竟也刮起雪沫子來了。

“外頭下雪了？”怪道沒有晨曦，宣明珠皺了下眉，似乎有種不安，又一時想不明白緣故。

只聽泓兒道，“是啊，殿下快出去瞧瞧吧。”

以為泓兒是讓自己出門賞雪，都收拾停妥，披了羽緞斗篷出門，才見外頭的窗框子上，斜別著一枝新折的紅山茶。

嫵花瓣上凝一層薄如水的雪珠，愈增其艷。

看著泓兒的神，宣明珠便知是誰留的。

自無閑暇，寄以解語花。他再改，骨子里的文人氣仍是泯不掉。宣明珠矜矜擷下花湊在鼻尖，一點清冷的香。

漫天的雪沫子飄輕，紅站在白霧里，比花還艷。

這時候澄兒沿抄手木廊直眉直眼走過來，沒說什麼，撲通就跪下了，“奴婢早起多話了，殿下罰我吧。”

泓兒見狀便頭疼地直扶額，宣明珠喲了聲，“這是怎麼了？”

泓兒還想著緩頰：“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清早梅大人過來時，這丫頭以為他要進門，橫眉豎眼地攔了一下……”

不等說完，澄兒梗起脖子一臉諫臣模樣道：“非止如此，奴婢還說了梅大人幾句話。奴婢位卑，但一腔不平不吐不快，若惹了殿下生氣，澄兒認罰。”

別人都怕梅大人的威肅氣魄，卻不怕，也許心深也有幾分懼的，但為了公主，今早見到梅大人過來，便沒忍住道：

“殿下的心意，我等做下人的不敢揣，雖然奴婢不知大人做了什麼，令殿下有回轉之意，但，殿下雖許了大人進出無礙的特權，也請大人好生思量自己。莫將殿下的好心當好哄騙，以為從前那些事過去了就算過去，就算既往不咎了。”

小小的個子，堵在門廊口，拿出全部的膽子抬眼和他對視:

“我們公主殿下，不喜當著人面哭，不代表心里不疼。先前那場病，后來知道是診錯的，可是當初，公主那份心田，生生是一個人捂著熬著過來的。

“崔嬤嬤哭了，反而去安嬤嬤，我和泓兒難過，反來講笑逗我們開心，公主就是這樣一個人……大人該知道的，縱使殿下生小小姐的時候，命都快搭進閻王殿了，可曾對您嚷過一聲苦沒有？”

說到這里抹了把臉，把頭低了，“您不能仗著自己好手段，再哄一回，再傷一回。”

公主經不住的。

披紫裘的梅長生，眉清而神冽，手持一朵與周氣度全然不符的嫵茶花，靜靜聽說完。“姑娘的話，我記住了。”

閉眼等著梅大人發落的澄兒聽了愣神，瞇開眼，見他輕輕將那朵花于窗欞間。

走之前他留下一句：“姑娘不須擔心，這朵花并不是哄殿下，是求殿下念著我。”

“我在殿下面前，無手段可用。”

當然，這些乍一聽滿窩心的話，澄兒才不會為他學舌呢。

宣明珠不用問，想想澄兒的脾氣，也大概知道會說什麼。

邊侍候的人對于和梅鶴庭的關系，似乎有所誤會，以為和梅鶴庭之間總歸發生了點什麼，以為他們要和好如從前了。

大抵，擔心再被傷一回吧。

“傻姑娘。”

宣明珠無奈地將澄兒拉起來，這顆心，還原封不擱在自己上呢，不會再讓自己陷從前那般境地了。

澄兒總覺得公主值得更好的，佯作看不見泓兒使的眼，起來后輕覷殿下神，不甘心地問：“殿下恕澄兒無狀，殿下您……是不是為了給小小姐一個完整的家？”

這句話似曾相識，宣明珠怔營剎那，失笑將山茶在澄兒鬢間，搖頭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可以肯定不是為了那個理由，他們倆，都不是。

雨似的小雪下了一早晨便停了，才用過朝食，梅眉山來到別塢拜訪。

“眉山見過殿下。”笑容盈面，穿一牙緋的騎裝，紅得蘊藉不張揚。

“快來。”宣明珠見到很高興，這位梅家二房的二姑娘氣度翡然，當年一見便合眼緣，覺得這通氣派不像梅鶴庭的堂妹，倒似他嫡親的妹妹。

正好泓兒煎了桂枝飲，宣明珠便命人連同菓子一并端來。

梅眉山道聲謝，落落大方地坐下，談笑數語，略微稔了，狀似不經意地眨眨眼，“聽說堂兄昨夜沒回府里呀。”

宣明珠喝茶的作一頓，也笑著眨眨眼，“大抵又不小心關在室里頭了吧，二姑娘沒去找找？”

梅眉山聽了一愣，繼而撲哧笑起來，沒想到公主殿下遠觀雍容典雅，私底下是這樣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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