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法染反算一著,那些他一路上反復懷想的一試一探的曖昧,水到渠的安,如今除了惹懷疑戒備,再沒有別的用。
到了宮城門外,寶車停,梅長生下馬候著公主降輦。泓兒將帷簾掀起時,宣明珠已經平復了,除去眼圈還有些紅,又是那位雍容莊重的大長公主。
他記得晉明帝在時,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節每逢宮,宣明珠臉上總是式的矜神態,宛如一只明驕傲的小凰。
晉明帝說,親后還像個小孩子,當心駙馬笑話,便學小孩子歪頭壞笑,干脆當著父皇的面摟住他的胳膊,把兩個男人弄得面相覷,自己開懷大笑。
后來的父皇去世了,梅長生便沒再見那樣笑過。太子登基,待長公主亦是如兄如父的疼,然而不過兩年,先旁亦逝,臨終前將帝托付給。自那時起,宣明珠便徹底為了一個“長輩”,而非在父兄膝下承歡的小孩兒。
才二十五歲。
二人無話,一前一后走上紫微宮中路道。
他兩個是無事相安,黃門侍郎見大長公主與梅大人共同宮,卻當了稀罕大事,忙不迭傳報到前。
人還沒走到宣政殿,后突然傳來一陣匆忙的步履聲與卸甲卸劍聲。“阿姐!”
宣明珠還沒看清來人,子便騰空而起,一重重飛檐朱闕都在眼前旋轉起來。
那落在腰上的臂燙如鐵,穩穩抱著,轉了一圈又一圈,“是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阿姐你真的沒事了,我簡直太快活了!”
泓兒和澄兒先見一道黑影竄來,嚇了一大跳,瞧清言世子出人意表的行徑,愣過幾息,相視一笑。
“恣白!”宣明珠輕嗔,灑金含朱牡丹裾凌空綻開,一圈一圈的圓滿。
脂面紅,綠鬢墮墮,纖白的十指扦在年肩上,開始怕摔,又怕被宮人瞧見了不像話,后來轉著轉著,不沉醉在眩暈的覺里,便放松了子輕翹舄,風拂面頰的自由,口中不了笑斥:
“再胡鬧不過你的。”
梅長生在言淮到來時就下意識上前一步,見笑意,眉心輕,便駐足,在兩人旁默默地瞧,只輕聲提醒言淮:“別跌著。”
興頭上的言淮回了句“用你管”,到底也怕阿姐頭暈,轉了十來個圈子后停下,立地生的形不見一晃。
他環抱著息細細的宣明珠等了片刻,才將慢慢放下。
兩傍的宮人早已面墻而立,就算他們不回避言淮也是無所顧忌,一雙水明亮的琥珀瞳仁里全是宣明珠,結滾,“阿姐,我怕是夢,想聽你親口說一遍。”
宣明珠聽見他微的聲音,容地抬手夠上他腦袋了一:“阿姐沒生病,是誤診,沒事了——瞧你,跑得一頭的汗。”
言淮嘿嘿地吸了下鼻子,只覺得怎麼樣也開心不夠,一開心便要撒,和阿姐討帕子來。這回梅長生靜靜走上前,有意無意,在了兩人之間。
他出一點微笑,“陛下恐在等著了。”
宣明珠聽見點頭,隔空朝言淮額心點了一下,示意他收斂些,命侍略整釵環,扶臂而登階。
那襲金朱地牡丹長逶迤于階墀,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隨行,言淮心大好,此日懶得與他計較,梅長生寂默依舊,背對時,便又恢復那副郁郁寡淡的神。
皇帝前一刻聽稟時還是兩人,再沒有想到這三人會湊到一道同來,很吃了一驚。
尤其是本應在汝州的梅鶴庭,“卿家你……”
先前拿回京述職做了借口的梅長生鎮靜接口,“陛下,今日臣隨殿下前來,有件天大喜事要稟報陛下。”
他還沒說完,言淮就忍不住著鼻子無聲笑起來,從心底里泛出的喜悅,真是怎麼忍也忍不住呀,那兩排糯米白牙要多燦爛有多燦爛,把皇帝笑得越發一頭霧水。
“何事?”
宣明珠將殿中侍者皆屏了下去,泓兒這才上前,將前因后果啟稟陛下。
宣長賜聽后呆愣良久,忽然雙目放亮地上前把住宣明珠雙臂,“當真嗎!”
他一時間手腳不知如何放,竟也似想抱著皇姑姑轉上幾個圈似的。
“誒陛下,冷靜,您冷靜。”言淮看出苗頭,忙上前將人隔開,他與皇帝在朝堂論君臣,從親戚說卻是表兄弟,子又是個不拘小節的,私底下相便沒那些講究。
皇帝以拳砸掌道:“天大喜事,真是天大的喜事,這怎麼冷靜得下來?蒼天垂憐,朕,要大赫!為姑母祈福!梅卿,為姑母發現誤診的是你吧,朕也要賞你!”
梅長生目晦閃,宣明珠眼瞅著皇帝高興糊涂了,趕忙拉著侄兒明黃的袖稍安下來,好笑道,“是法染國師發覺的,國師不喜外,皇帝果賞賜,便請為護國寺多添些香油錢吧。”
“好,好。”皇帝抬頭定定看了皇姑母好久,一連說了幾個好,這才想起那幫子庸醫,又怒火中燒:
“都是一幫什麼庸才玩意兒!一個錯也罷了,三個都能診錯,宮里的錯,宮外的還錯,竟還不抵僧人水準,朕怎麼放心將皇室的躬安放在他們手上調理。”
“去,將楊延壽,周鶚和林鉉都給朕傳來。朕要問問,他們是怎麼給大長公主看的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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