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著,毋寧自己霸道些,將這一切都攬在自己頭上,是好是歹,到底與人無尤。
現下有人將肩頭的擔子接了過去。
且諒的所思所想,盡以母后的名聲考慮為先。
總聽說梅長生朝堂晤對了得,場中親聞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卻也算頭一遭了。
這可不是樁奇異的事麼,在一起時,沒見他這般護主過,一朝分開了,他的君臣責任便蘇醒過來。
宣明珠兀自慨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好意思,自己老大不小的,哪能像個沒嘗過甜頭的孩子似的,這麼緒翻騰呢。
于是抓清了聲嗓,正轉回頭來,撐著大長公主該有的面。
不期然對上一雙湛深的眸海。
梅長生退回到邊,直直凝視,嗓音因方才那番激辭出一分輕啞,更似得清泉卷細沙般靡:
“殿下且寬懷,殿下的意思臣都知道,余下的,盡在我上了。”
這些臟心臟手的事,豈能讓沾染半分。
開棺驗尸的非議決定,自然要他來做。
這是他一早就定好的章程。
唯一的變數,是他需要先監完三科會考,只恐上京這邊等不到八月十二。
梅長生如今對于公與私的標準,因宣明珠一言而變,他只有公私兼顧,二者都做到萬無一失,才能資格出現在邊。
君子本不。
如今,他對自己最高的要求只有一宗:他得有用。
哪怕方才下意識將他當作了別人……
梅長生心里芥著苦,卻不妨他另外一半心房熬稠著甘醴。
那是他為溫在里的藥。
只要還給他靠近的機會。
宣明珠靜了一瞬,不聲道:“我的心思梅大人明白,梅大人的京隼伺得好,我倒不知了。”
言罷,睇目瞥了后盧淳風一眼。
盧淳風才因梅大人趕回來長出一口大氣,這會兒被大長公主發覺了馬腳,仿佛自己真了十惡不赦的細作,滿臉窘迫地訕訕拱手。
梅長生佯裝沒聽真,瞥開臉兒,若不抿那一下子,便算很有欽差的威儀:“出發,為亡者昭雪。”
第52章 不是羈鳥,亦不是池魚
有梅長生主事,后頭的進程順理章。
去往帝姬陵的路上,宣明珠乘坐畫壁車,親衛開路,梅長生與大理寺虞侯則騎馬。
而炎炎烈日之下,陸太夫人、陸氏長房夫婦、陸學菡、姨娘趙氏與其余相干人等被麻繩縛著雙手,系在開道騎衛的馬尾上,像一繩上的螞蚱,踉踉蹌蹌前行。
這景對于簪纓門庭來說,是極大的侮辱,也算他們提前領略一番流放的滋味。
畢竟到時坐實罪名,可就不止是流徒嶺南可以抵償的了。
陸老太太年老衰,方又將腹中食兒盡吐了出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落,面目土白,搖搖倒。
“殿下!梅大人!各位大人……”陸老爺拱手哀求爺行個方便,“家母年事已高,天又暑熱,求大人們開恩準家母坐小板車——就是用匹驢子駝著老人家走也好啊,陸某這廂懇求各位了!”
無人理睬他。
白琳陪坐在車廂下首,聞聲鄙夷道:“待會兒活不活得還兩說呢,可笑這會子還貪圖生前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為人傅姆,本是主子給的面,生生被這一家子作個一敗涂地,真真是啖狗腸貪不足的賊齄奴!”
這話一語雙關,自知大長公主看重給小小姐做傅姆,義憤填膺的同時也表忠,自己絕不會如林氏一般背主妄行。
宣明珠自然不擔心白姑姑的人品,退一萬步說,寶的諸事有父親照料把關,不會不妥當的。
素白的指頭挑開車簾,了一眼西郊的碧藍長空,輕聲慨:“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啊。”
前頭的盧淳風騎馬隨在梅大人邊,扦問道:“大人有信心開棺驗尸,可是看出疑點了?”
梅長生回眸瞥了眼渾汗塵如行尸走一般的陸駙馬,道:
“樊城公主當日去蓮池邊,總得有個緣故,據使蟬兒說,那日是陸駙馬請了過去的。而陸學菡一口咬定,他只是想為前幾日與公主吵架之事賠禮,指了那池塘保證,會填土平塘,以后再不惹生氣。說完話就走了,對之后樊城公主留在那里做了什麼,一概不知。”
他徐徐推衍案的嗓音如沙中金石,雋淡清沉,“落水者死因有三,或被人謀害推落,或不小心失足,或自盡。
“據你飛隼傳信上的信息,若樊城公主為自戕,自盡之人不會呼救,但水后口鼻被嗆堵的覺無比難,則人會將雙手向下抓勾,三公主尸的雙手,卻潔凈無泥污;
“若為意外失足,的雙手該是向上掙扎,更應呼救,陸府家仆卻偏偏無一個聽見。你的調查便陷在這個矛盾點上。”
盧淳風聽得連連點頭,梅長生轉頭看向他,“你卻忘了一點,陸學菡一面之詞說他們在池邊只是說話,便果真如此麼,如果三公主落水前進過吃食或茶飲,那里頭又‘剛好’多出些什麼……”
盧淳風“啊呀”一聲拍上腦門:“我明白了,所以大人才會讓我去查當日陸府的廚房里做過什麼,分別送去了哪一房!”
這世間有許多藥未必有毒,卻可令人在服下一段時間后呼吸急促意識不清,便是想喊也喊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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