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何楚生出事,今日裴浚親自駕臨禮部,準備調整禮部堂,石楠因上回置藩國世子一事有功,擢升他為禮部左侍郎,禮部右侍郎的人選,裴浚準備親自考量考量。
何楚生聞訊著人抬他至正堂,閣首輔袁士宏,次輔梁杵也在。
何楚生趴在擔床上先是一陣恩溢之詞,隨后又言辭懇切地落了淚,
“臣往后不能侍奉您,心中慚愧又憾,老臣行將朽木,尚有幾言想上諫陛下,陛下恩準。”
每一位朝臣致仕,一要上謝表,二要行諫表,許多員膽子小只上謝表,但何楚生不同,他是禮部堂,手中還有未盡事業,
裴浚當然知道他冒病也要宮,絕對不僅僅是為了磕頭謝恩,于是淡聲道,“卿明言。”
何楚生為禮部左侍郎,奉命持天子婚事,可至今十八名一人未留,這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打擊,百年之后旁人提起何楚生,恐也有微詞,是以致仕前必得懇諫。
又突遭大難,心中悲戚良多,一開口便是老淚縱橫,
“其一,吾皇雖年輕,可今年也二十及冠矣,一則后宮無妃,二則膝下無子,此天子之大忌,臣以為,陛下開年無論如何得立后,正位中宮,以安群臣之心。”
“其二,先帝納妃無數,膝下卻無一骨,此臣等心憂不能寐之極,還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念,盡早廣納后宮,綿延子嗣。”
“如此,臣死而無憾。”
何楚生道出了袁士宏與梁杵等人的心聲,二人紛紛含淚齊聲再拜,“何大人乃肺腑之言,還請陛下納諫。”
正堂跪了一地。
裴浚看著瘦骨嶙峋的何楚生,緩緩瞇起眼。
立后迫在眉睫,裴浚也心知肚明。
何人適合為后?
裴浚第一次在腦海閃過李寧那張臉。
李寧從來都不是他的皇后人選,他過去也沒考慮過這茬,只是上回李寧口口聲聲說他不是的丈夫,微微刺痛了裴浚,他才曉得原來李寧心里有給他做妻子的念頭。
在裴浚看來,這多有些強人所難。
別說他首肯與否,百也不會答應。
他在心里給李寧搖了頭。
李寧子鎮不住后宮。
裴浚長長吁了一口氣,嘉許何楚生道,
“卿的話朕會時刻謹記在心,時辰不早,卿早些回府,莫要凍著。”
*
穿堂的風很涼。
卻沒李寧此刻的心涼。
斜將眸底的淚切細碎的,抱著刊印好的禮記和詩經,慢騰騰從甬道的臺階挪下來,冷風刺在鼻梁,似有針麻麻覆在心尖,疼得不過氣來,五空空地往回走,沿著抄手游廊出了禮部的角門。
今日可真是個好晴天,你瞧,紫城的上空蔚藍無邊,沒有一閑云。
寧將心里的抑郁一掃,看著手中兩冊書出笑。
最后兩冊書譯完了,李老頭罵罵咧咧趕在年前給刊印出來,上午見他時,他一個人在喝悶酒,
“其實過去我都是騙你的。”李老頭忽然眼底含了淚。
他面頰早已瘦得形,唯有一塊薄薄的皮在骨外翻滾,面頰不知何時起長了斑,是真的上了年紀,他埋臉在掌心吸著鼻子道,
“過兩日又是除夕,我很想,我多麼希能陪我過個節,熱鬧,我可以給買束煙花,買個炮仗,還沒戴過金鐲子....”他還沒有為使過力,就離開了。
濁淚一顆顆往下掉,他從兜里掏出一疊皺的銀票,捧著給寧瞧,
“你看,我一個孤寡老人,得這麼多銀子作甚?”
寧著李老頭空的雙眼,像是填不平的寒窖,實在人揪心,陪著他喝了幾杯。
午膳時,李老頭將這些銀子分給了底下的工匠,
他大手一揮,“拿去,給你們家的娘們買些好吃好喝的。”
番經廠最新印出的書送去了禮部,恰好寧要往禮部來,拿出兩冊想親自奉給裴浚,算是差,然后便在禮部正堂外的甬道聽到了里面一席話。
當然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不可能給與妻子的份。
可人總是要在最后一刻才徹底死心。
寧又笑了笑,一人徜徉在寂靜的青石磚道,深紅的宮墻像是一片巨幕鋪在眼前后,浩瀚又瑰麗,輕輕了墻面的斑駁,腳下堆了些尚未融化的冰渣,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地響。
方才那位禮部郎中給了一個大大的封紅,說是謝這半年給與禮部的協助,這一年告一段落了,明年新春的太升起時,又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唯一的憾就是,沒能見到卷卷。
他應該將它照顧得很好吧?
寧帶著這樣的心回了院。
登車回府,見素心倚在門口的廊柱抹淚。
寧疑地走過去問,
“怎麼了,這是?”
素心見回來,連忙迎上來,接過手中的書冊擱在桌案,又替褪下皮襖,這才跪在跟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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