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餐桌上,吃了兩口的張首席忽然開口了:
“宇文頭領,你在此守著葫蘆口要道,可曉得幫通緝的要犯李樞、崔儻是否是逃到了北地來?”
就坐在張行側一桌的宇文萬籌明顯驚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行立即便曉得是怎麼回事了,卻還是追問不停:“如此說來,便是沒見到了?”
宇文萬籌還是沒接話,與此同時,周圍人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原本喧嚷熱鬧的廊下食陡然安靜下來,雙方都看向了中間方向,秦寶與賈越二人更是本能放下了筷匙。
孰料,已經答應別人要喜怒形於的張首席依舊面如常,甚至繼續裝起了糊塗:“這樣的話,你要多留意,有了他的報和落腳便速速上報到南面……現在整個河北都是咱們的了,想聯絡也方便。”
“是。”宇文萬籌這才鬆了半口氣,而鬆了半口氣後又只能著頭皮來做試探。“但話雖如此,北地這麼大,且勢力衆多,所謂八公七衛一百團,再加上那崔儻雖是文修,可到底是個宗師……首席,只怕我這裡是有心無力。”
“無妨的。”張行擺手道。“剛剛都說了,現在整個河北都是我們的了,那北地還會遠嗎?此去黑水見大司命不就是要說北地的下落嗎?我也不瞞宇文頭領,我已經將北地視爲囊中之,臥榻所在了,那敢問又怎麼會讓敵人與叛賊繼續藏在自家囊中,睡在自家臥榻呢?肯定是要除掉的。”
宇文萬籌張了張,一時不敢多說話,卻也不敢不說話,只能點頭糊弄:“是,首席說的是。”
此番畏之態,莫說跟當日初見時堂皇去試探對方一幫之主修爲的豪氣截然不同,便是跟昨日的熱圓都差了幾分。
實際上,不止是宇文萬籌,其團中許多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倒是一旁認真聽完了的黑延卻忍不住冷笑一聲:“張首席果然志在必得。”
“若非志在必得,我何必輕而來?”張行毫不猶豫答道。
黑延嘿了一聲,不再言語。
張行則舉起手中湯碗,以作示意,賈越等人反應過來,隨之舉碗,事算是告一段落,周圍人也多趁勢用餐,宇文萬籌更是吃的最快,生怕再被張首席問上幾句話來。
飯吃完,衆人各懷心事忙碌起來,宇文萬籌躲不掉,更是忙前忙後,幫著對方一行人準備出行。
不得不說,人家宇文萬籌果然做事萬全。
馬匹夜間被悉心照料,乾糧清水被補滿,數路上有些損傷的戰馬還被主更換,此外每人的馬上還多了半張春日羊羔皮做的墊……據說還能圍在脖子上,勒在腰上也行。
總之非常實用。
最後,檢查完出行準備,其人還親自牽馬,將一行人送往東北面葫蘆口方向的大路上。
果然,臨到告辭的時候,張首席又開始做幺蛾子了。
“補了多匹嗎?”張行從宇文萬籌手中接過繮繩,卻又扭頭來看賈越。
賈越愣了一下,立即親自去查探,一會就跑回來告知:“首席,補了七匹馬。”
“七匹馬,還有五十四張羊羔皮,記下來,打個欠條。”張行旋即吩咐。
聞得此言,許敬祖立即跳下馬來就來寫條子,而宇文萬籌只覺得心中慌不已,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勢扯住張行來言:“張首席,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你直言便是,何至於此?”
“你不懂,這是爲你好。”張行一聲嘆氣。“宇文頭領,我曉得你是陸夫人的人,黜龍幫北進,陸夫人什麼意思,誰也不好說,指不定就要刀兵相見……”
宇文萬籌聽到這話,反而沒了之前的顧慮,不由苦笑:“首席果然全都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張行繼續言道。“只不過,我們黜龍幫要講道理,當年最艱難的時候,你謝鳴鶴謝總管召喚,隨我舅舅南下救援,這份恩絕不會忘……你這個頭領,也絕不是什麼虛妄說法……宇文頭領,我明白告訴你,我希你能棄北從南,省的大家難做。”
宇文萬籌低頭不語……這便是明確表態,不可能背棄陸夫人了。
“我就曉得如此。”張行見狀也不生氣,也不錯愕,而是轉接過了許敬祖打好的欠條,寫了張三二字,然後也不用印鑑,而是拔出金錐,以錐尖刺破食指,滴於上,然後以拇指按,忙完這些,纔將欠條遞給對方。“宇文頭領,我也不瞞你,幫裡最近在討論特赦的事,準備每年在軍務上設置幾個特赦名額,真有那一日,也必然有你一個……但是,那肯定是年底的事了,在這之前,李龍頭便要打來,他是個不講面的元帥,所以我纔給你留這個欠條,到時候充當赦令,當年去北上救援的那批人,可以免殺之刑。”
宇文萬籌雙手接過來,不免慚愧:“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首席之腹了,謝過首席。”
“你不要謝。”張行翻上馬,在賈越與黑延的注視下著宇文萬籌幽幽來言。“這只是一次的,若你反覆強行戰,李定那廝斷不會給你留餘地,況且一旦戰,刀兵無眼,一張紙如何救得了你這麼多兄弟,你也該給他們留些餘地。”
說完,倒是終於打馬走了。
當夜宿在了葫蘆口。
葫蘆口是北地中央山脈南端與燕山山脈北麓延展的匯點,是北地南部地區的核心通道,考慮到魔衛中大司命所在的黑水衛至尊石窟位於北地中央山脈東麓北面位置,此地算是張行此行道路的唯一必經之所。
故此,甫一落帳,秦寶便親自往前方去巡視,黑延也派出了人去找接應,許敬祖更是親自去負責晚炊。
趁著這個時候,篝火旁的張行主向賈越開口了:“老賈,沒有話與我說嗎?”
“沒有。”賈越乾脆來答。
“那爲何自從進了北地腹心,便覺得你有些心事?”
“是有心事。”賈越嘆氣道。“但心事只是心事,要見到大司命,聽他說清楚才能知道該如何做如何說……”
“那到底是什麼心事?”
“其實也簡單,就是不停的想,咱們上這個黑帝爺點選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要爲黑帝爺做事還是爲魔衛做事,總不能是自己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事吧?還有,現在你局面這麼大,照理說魔衛該直接同意兩家合一,一起做大事纔對,可是沿途走來,連黑司命都明顯有別的想法,要待價而沽,更不要說北地各其他勢力了。所以越走心裡越慌,但又只是慌,沒有真見到不好的事,不免有些焦躁。”
“原來如此。”
“倒是首席你,直接這般奔葫蘆口來了,鐵山衛就不去了?你舅舅家裡不說,你到底是在那裡長大的……聽濤城你也去過的,差點還了陸夫人的手下……”
“想不起來了。”張行沉默了片刻,無奈以對。“都想不起來了。”
賈越復又嘆氣:“所以沒有話與你說。”
這下子,反而是張行被堵住了。
二人沉默下來,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山谷上方的風聲越來越大,而且雜起來,張行微微皺眉,剛要詢問,黑延便回來了。
“張首席,葫蘆口那頭遇到了我們魔衛的兄弟,估計過兩三日會迎上黑松衛來的大隊人馬。”黑延就勢坐在篝火旁,明顯放鬆了不。“到時候老夫我也算是能鬆口氣了。”
張行指了指上方風口:“黑公,這個不需要小心嗎?”
黑延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稍有星的頭頂,反而不解:“小心什麼?”
“這風不對吧?”張行正提醒。
“張首席,這是北地。”黑延無語至極。“赤帝娘娘的風颳不到這裡,北地的風,都是從這大興山上與北面冰海里卷出來的……”
張行略有恍然,但似乎還是有些不解。
賈越在旁進一步解釋:“首席,現在不是冬天,風只能來自山上,而山上是有吞風君的,有些真氣流也屬尋常。”
張行這才醒悟,卻依然有些許不解:“可這吞風君不是在長白山天池上嗎?”
北地中央山脈整喚作大興山,其中北段高聳,雪線之上的部分極多,喚作長白山,而山上有個類似於之前曹徹在晉北祭祀黑帝爺的天池,被認爲是吞風君的巢。
“四跑的。”黑延了腳,好整以暇。“有個說法,說是當年黑帝爺跟吞風君有過約定,整個大興山雪線以上都是祂的……不拘於天池。”
張行這一次才徹底放鬆下來,呼了一口氣出來:“我說嘛,這剛剛夏,便是北地,也該是暖風和煦纔對,怎麼就真氣流,北風倒刮,甚至有些發冷呢?不過,這吞風君自領大興山,四竄,難道不會給北地百姓帶來麻煩嗎?據說中原那裡,真龍一便要奪地氣的,奪了地氣,來年收就不好。”
“若是從這個說法來看,北地每年冬日四五個月,大雪封路、封山兩個月,也算是年年都被奪地氣吧?”賈越幽幽來言。
“是有這個說法,但也有人覺得這是北地的正常氣候,而且北地到底是至尊親領之地,所以吞風君現世,便是耗費地氣,也都是至尊親自度讓真氣以作滋養的,並無人間損害。”黑延儼然曉得更多說法。“除此之外,吞風君是天下寒冰真氣之源,北地修行者用此真氣的十有一二,還有專門敬奉吞風君的戰團、道觀,過於苛責吞風君的說法怕是立不住的。”
張行再三點頭,心中卻又泛起一怪異之,因爲他怎麼聽怎麼覺得,這黑帝爺跟吞風君的關係恐怕沒有那麼妥當呢?
就算是自己多想,可若奪取北地,自家這個黜龍幫又該如何面對這條佔據了北地中央山脈的真龍呢?
三個北地人正聊著呢,忽然間,不遠的山谷凹口,衆人存放戰馬的地方,明確傳來幾聲嘶鳴……不過,也僅僅就是幾聲嘶鳴,並無別的靜。
但張行聽了片刻,忽然一驚,便站起來,黑延與賈越也意識到了什麼,隨即起。
“三哥。”就在這時,秦寶張過來。“要出事……黃驃馬跟瘤子都有些嘶鳴不安之態,其餘戰馬個個畏,怕是被什麼嚇到了。”
張行與其餘幾人換眼,一起看向了頭頂。
彼,月暗星稀,風鼓,約能知到一雜的真氣在山頂鼓盪……這個時候,隊伍中其餘人也察覺到不對,因爲明顯變冷了。
“不要。”爲東道主,黑延趕安所有人。“無非是真龍過境,這是常事,大家散開安坐,看好牲畜不出聲就行……片刻而已。”
衆人依照言語,各自張散開,一時間只有張行、秦寶、賈越、黑延四人留在原地天,這四人既是此行中爲首四人,也是隊伍中修爲最高的四人。
不過,四人表態度明顯各異。
黑延是張,饒是他親口做了安,此時反而最爲嚴肅,畢竟,真出了什麼事,肯定是他這個引路的東道主來負責……而說句不好聽的,真惹怒了黜龍幫,別逃得開,他們白狼衛靠著南面是斷然跑不掉的。
賈越也明顯張,但卻更多是防備姿態。
而秦寶在曉得是怎麼回事後,如今半點張都無,只是好奇……畢竟,莫說見到真龍,他可是一鐗把真龍砸趴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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