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打給宋祥臣的電話中，趙有財聽到了一個對他不利的消息。

那就是韓宋堡子一直在努力，試圖請伏虎將到他們那裡去降伏那三隻東北虎。

論槍法、論上山的手，趙有財對那所謂的伏虎將不屑一顧。

怎奈趙軍各路手段層出不窮，都是趙有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再加上趙軍有錢有人，所以趙有財真怕被趙軍搶走自己翻的機會。

在電話裡，趙有財聽宋祥臣說伏虎將家中有事，暫時去不了嶺南，可他偏偏也被困在了永興大隊。

就在趙有財爲難的時候，秦東的話給他指了條明路。趙有財知道，趙軍一直在謀取懸羊。如果把三隻懸羊的消息告訴趙軍，必能調走趙家幫。

趙有財很聰明，他在電話裡告訴王蘭，讓趙軍他們從永安林區青石砬子過境，過到永興大隊的青石頂子。

這樣的話，趙家幫不來永興大隊，就不知道他往嶺南的事。

趙有財覺得自己此計甚妙，可電話那頭的王蘭，語氣很隨意地說：“啊，那我知道了，你打電話就這事兒啊？”

今天趙軍上班以後，王蘭在門口點著松明烽火堆，將六家人們都過來，一起商議收山貨的大事。

大夥正嘮的熱火朝天，趙國峰跑過來招喚王蘭接電話，說是趙有財從永興打來，王蘭還以爲他又闖禍了呢。

“啊？”趙有財一怔，忙道：“這事兒還小啊？”

“我不告訴你，我知道了嘛。”王蘭敷衍地說：“兒子回來，我跟他說就完了唄。”

“你想著跟他說！”趙有財再次叮囑，王蘭有些不耐煩地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在那邊給人家添麻煩啥的哈。”

“啊，我知道了。”這回到趙有財用敷衍的口氣答話了，趙有財心想哪是我給他們添麻煩啊，明明是他們給我添麻煩。

……

此時的趙軍，已帶著王強、解臣抵達三工段。

到了三工段，趙軍三人直接找到陳良友。

按級別，趙軍不比他陳良友低。但這陳良友是趙有財的把兄弟，所以見面之後，趙軍一口一個陳叔地著陳良友。

陳良友對趙軍也熱，他聽趙有財說趙軍喜歡吃飛龍，就是託人弄來兩隻。此時已經宰殺、褪就準備下鍋燉了，說是中午非要好好安排趙軍這頓飯。

趙軍笑著答應下來，人有來就有往，哪天自己打著野豬，給這陳良友半扇就是了。

在這三工段，一排十二間木刻楞房子裡，有趙軍專門的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但屋裡有爐子又有炕。知道趙軍今天要來，老伙伕特意將屋子燒得熱熱乎乎。

老伙伕的一番好意，趙軍心領了。但他現在不能在辦公室裡待，他還要去護林隊的歇腳窩棚，見永安林區的一百九十四名護林員。

自趙軍從永興大隊回來，他就讓李大智在營林那邊把話放出去了。定在今天，趙副組長會在三工段下山腳的護林隊歇腳窩棚，給所有的護林員訓話。

訓話是李大智說的，趙軍起初真的沒想難爲這些人，但今天早晨聽了那些氓流子的話，趙軍心裡憋著一火。

和陳良友說好了中午回來吃飯，趙軍騎著托車，帶著王強、解臣下山。

永安林區共有一百九十四名護林員，永安林區正在採伐的一百三十多個林班，還有采伐過的老林班都歸他們巡視。

這些護林員雖都沒編制，但也是林場直接僱傭來的，林場爲了他們著想，就將以前開山、修路搭建的雷管庫、炸藥庫改了護林員的歇腳窩棚。

這一百九十四個護林員不都是永安家屬區的，很多都是本鄉各村、屯託關係來的。

而護林員這個工作需要倒班，都是上五天、休兩天。所以即便是住在家屬區的護林員，也免不了在山裡過夜。

在這樣的況下，一個小的班組的六個護林員，會將某個歇腳窩棚收拾出來，做爲他們的宿舍，

當趙軍將托車停在道邊的時候，道南那個窩棚冒著煙，應該就是護林員宿舍。

聽到托車靜，道南、道北兩個窩棚呼呼啦啦出來不人。

“王叔。”

“趙哥。”

這些護林員裡，有來自四個家屬區的，甚至有趙軍、王強的人。

永安林區的護林員沒有歲數太大的，因爲這邊的護林員沒編制，只作爲某些人進營林、進林場的跳板。

一般歲數大了，基本功進林場到營林幹育苗去了。

趙軍和永安、永勝兩屯的三個年輕人打了招呼，他們都是十八九、二十出頭的小夥，家裡沒太關係那種的。

“是趙組長吧。”這時，一個小個子男人湊到趙軍旁，笑著從兜裡拿出一包迎春煙就往趙軍手裡塞。

趙軍手往後一躲，皺眉看著此人。

在他上，趙軍約看到了張援民。

“軍吶。”王強走到趙軍旁，小聲道：“這是張濟民。”

“啊……”趙軍眉頭微皺，心裡已知此人份。

聽名字，就知這張濟民和張援民有關係。而實際上，他倆是叔伯兄弟。

按理說，叔伯兄弟應該很親。可張濟民他爹瞧不起張援民他爹，張濟民又瞧不起張援民，所以兩家多年都不來往了。

趙軍聽過這名字，是因爲張援民經常唸叨張濟民這廝不是人啥的。

別看張援民個不高，但張援民絕非小肚腸的人。作爲親戚，張濟民能讓張援民記恨，足見張濟民這人不咋地。

而最近據李大智證實，當年張援民他爹，永安一代奇人張大腦袋病故的時候，張援民他娘託李大智幫忙捎口信到張濟民家。

李大智回憶，當時聽到張大腦袋離世的消息，張濟民和他爹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也就是李大智還在屋裡，那爺倆纔沒樂出聲來。

見趙軍沒接自己的煙，張濟民似乎想說什麼，卻有一高個子了過來，很客氣地對趙軍說：“趙組長，我宋福安。”

“宋隊長啊。”趙軍聽李大智唸叨過，這人是護林隊隊長。

“呵呵，啥隊長啊，就那麼回事兒吧。”宋福安知道自己這個隊長在趙軍面前上不得檯面，他簡單地客氣一句，就擡胳膊指向道南的窩棚，說：“趙組長，咱上屋裡吧，屋裡暖和。”

“屋裡能擱下這些人嗎？”趙軍沒彈，而是丟給宋福安一個問題。

其實不用問，趙軍也知道道南的窩棚裝不下這些人，要不然剛纔也不會有一部分人從道北那個窩棚出來了。

“擱不下。”宋福安說：“那窩棚裡有炕，道北那窩棚差不多，但道北那窩棚生不了火。”

“那就哪個也不去了。”趙軍道：“我在這兒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來！來！咱大夥兒！”宋福安拍了拍手，喊道：“歡迎趙組長講話！”

“譁……”護林員們竟然鼓起掌來。

“行啦！行啦！”趙軍擺了擺手，他濃眉大眼，當不茍言笑的時候很有威勢。

底下一百九十多護林員雀無聲，趙軍問宋福安道：“咱護林員都來了嗎？”

“都來了，都來了。”宋福安說：“算上我一百九十四個人，一個不差。”

趙軍目掃過衆人，開口說道：“我趙軍，是咱林場營林的保衛員。我旁邊這是我老舅王強，那邊那是我小弟解臣。”

趙軍也懶的跟他們打腔，都十里八村住著，這些護林員肯定能將他們幾人的關係弄清楚。

“我還有一個大哥，我們四個人一組，他今天不方便就沒過來。”趙軍繼續說道：“等他方便了，哪天再找個日子，他過來也讓大夥兒認識、認識。”

趙軍說這話時，蔽地掃了張濟民一眼，然後繼續說道：“爲啥讓大夥兒認識呢？我怕我們幾個走林子裡，再讓你們給我打嘍。”

“哈哈哈……”衆護林員以爲趙軍和他們開玩笑，大夥哈哈直樂。

趙軍冷眼看著這些人，不能否認不是所有的護林員都仗勢欺人，但就在永安混了小二十年的張利福說，以前那些老護林員還行，就近幾年換這些年輕護林員上來，就沒有幾個好人。

張利福的話，趙軍還是信的，想起西山屯人說的話，趙軍臉愈發的沉。

等笑聲落下，趙軍冷聲道：“我爲啥這麼說呢？因爲人家說了，咱永安的護林員惡（nē），說打，那掌撇子就上去了！”

衆人錯愕、驚訝，宋福安想開口，就聽趙軍繼續說道：“說是不打人，還搶東西。啥都搶，什麼揹筐、揹簍、菸袋鍋子、煙面子，你們倒特麼是不挑啊！”

說到最後一句時，趙軍言語中帶上了噹啷。下面的護林員可能是有些懵，沒一個吭聲的。

趙軍稍微等了一會兒，果然蹦出來個搭話的。

爲護林隊隊長，宋福安不得不出頭，對趙軍道：“趙組長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咱沒有那個事兒。”

“要有咋整？”趙軍瞪眼看向宋福安，當宋福安與趙軍對視的一瞬間，宋福安頓時就慫了。

炮手那雙眼睛是殺生見的，趙軍去年一年熊瞎子就殺了多？

他那凌厲的眼神當真帶著殺氣，再加上趙軍濃眉大眼，威懾力十足。

宋福安不吭聲，趙軍卻不放過他，擡手指著宋福安道：“要有，你回家去！”

見宋福安還是不說話，趙軍問道：“你不說話，那就是行唄？”

“不，不，不行，趙組長。”宋福安搖頭、擺手，道：“是不是氓流子告的我們狀啊？”

“氓流子不是人吶？”趙軍反問，問得宋福安啞口無言。

山風呼嘯，吹得漫山樹枝搖，刷刷作響。

趙軍迎著寒風，大聲道：“我們家祖輩就是這地方的，解放前山上那麼些鬍子，也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呀！都是鄉里鄉親，好狗還護三鄰呢，何況你是人啊？”

趙軍訓斥，一百九十四個護林員有有惱，都被趙軍說的擡不起頭來。

“咱們林區護林員沒編制，但工資不低吧？”趙軍繼續大聲呵斥：“林場看你們辛苦，還都有補助。工資加補助，最也得三十五六塊吧？咋地，你是吃不起，還是喝不起啦？活不起呀？”

護林員的工資屬實不低了，趙軍幹驗收員的時候，一個月工資加補助也才四十多呀。

下面的護林員都不吭聲，趙軍不知道他們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但是趙軍知道，就自己剛纔那一番話，能聽進去的人不會太多。因爲，巧取豪奪是會上癮的。

所以，趙軍直接說道：“從今天開始，山裡材的樹和能材的樹，要有私砍私伐的你們管。不材的東西，不用你們管，那本來也不是你們的活。

你們要再打人、搶人家東西，過後那些氓流子找到我這兒，誰幹的誰就回家去。”

趙軍此話一出，所有人齊刷刷擡頭，一百九十多雙眼睛盯著他。

趙軍並不在乎，只道：“能當護林員的，自己報名上來的，大多都是託關係來的吧？我不管你託誰關係，你可以回去問問。我要開你，你找誰也不好使。”

趙軍呵斥人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大。說上面這番話時，趙軍的聲音就沒那麼宏亮了。而且山風一吹，他的話斷斷續續。

但就趙軍剛纔那番話，聽得所有人心裡一涼。

十里八村，哪有沒聽說過趙軍？

他們這些護林員，雖不編、不進場，但坐在一起喝酒、嘮嗑的時候，談的都是林場裡的人和事。

趙軍是什麼背景，在場的誰不知道啊？他們要是關係，何必在這兒幹護林員呢？進場當個工人不也比這強麼？

而且趙軍也不是靠背景，去年他在新楞場三打竇保國，打的有理有據，打的那麼大一個生產場長都下不來臺，他們一個小護林員又算個六啊？

趙軍說完，便向自己的托車走去。王強跟著趙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看著那幫護林員，笑道：“是不是有罵我大外甥的？”

王強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著他，王強笑道：“你罵都行，但是你別讓我們知道，要不然你試試！”

說完，王強快步跟上趙軍。

衆護林員面面相覷，想要罵都得著罵了，要不然傳出去還是丟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