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認真的,你要不留下來陪陪你爺爺,他長途跋涉也很辛苦。”
梁凈詞說:“他不缺人陪。”
姜迎燈輕喃:“他應該更想要你陪吧,你爺爺很喜歡你。”
他不以為然,“都喜歡,只不過分個程度,多一點也只是多一點而已。”
又沉一陣,梁凈詞聲音低了些,“里面一個手傷,外面也有個子骨弱的。總想著別人,就虧待了自己。”
姜迎燈微怔。
jsg再去捕捉他的視線,梁凈詞卻恰好挪眼看一旁。
往診室方向了,里面醫生在代什麼,他沒進門,只到門口站著,看見梁京河,沒喊他名字,就使了個眼,微微偏頭示意,讓他出來。
梁京河意會,出門后隨梁凈詞到一旁。
他個子低一些,走路姿態也氣許多,不如梁凈詞那麼周正。
姜迎燈從二人后打量,又一度慨梁凈詞的天生耀眼。
到不風的樓梯轉角,門一關,隔絕人影與風聲,梁京河遞過來煙,梁凈詞沒接,他就給自己點上一。
“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哥哥。”
笑瞇瞇的開場白,眼里卻都是睥睨。
梁凈詞跟楊翎形容他這個弟弟,有心機,卻又些明。使點壞心眼,還,讓人察覺。
或許還是年輕了。
前一段時間,梁凈詞被調查,不知道哪里走風聲,說他不務正業,日日到會所喝茶。是去過幾回,但梁凈詞還不到貪圖這點消遣的程度,何況他每一筆賬都來得干干凈凈,自然不會被查到什麼。
但這事很荒唐。
省去了打招呼的環節,梁凈詞說:“如果你想要什麼,表現得坦一些。甚至,梁家長子的位置也可以是你的,我不貪圖你覬覦的任何東西,不要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上。”
梁京河一驚:“為什麼這麼說?”
他語氣平淡:“一個人,心里在想什麼,眼睛都會說出來。”
梁凈詞冷靜看著他,眼眸是幽邃的黑,神卻很清明,扮足了磊落:“不必做到這樣的份上。”
銜著煙的輕,梁京河挑眼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梁凈詞也打量著他,看見他戴在手腕上的紅繩,一枚金核桃,像小孩的玩,被他視若珍寶,穿底黯淡的襯衫也要掛這麼一抹不搭調的鮮艷。
“核桃好。”
梁京河笑一笑,抬手給他展示,只說四個字,話里話外卻都是得意:“送的。”
梁凈詞只著他的手串,說:“我周歲時它掛在我上,用來辟邪。后來這核桃被我摔壞,裂了個。怕影響吉利,說要重新給我請一個,我說不必了。”
說著,他憶起往昔,笑一笑:“廢利用,很環保。確實辟邪,也能煉心。”
梁京河卻笑不出來,煙被他忐忑地用指夾住。他說:“這是新的。”
梁凈詞也不辯解,只微微頷首道:“看來上面沒有裂。”
這一句話,卻讓梁京河的面變得更是鐵青。
沒了剛才的半分囂張,只剩下可憐。
“多大了?”梁凈詞問。
他如實答:“23。”
“我23歲的時候,在學習取舍。人生的課題之一——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梁京河眼神警惕:“你想說什麼?”
梁凈詞說:“有一些人,著腳來,破釜沉舟,能取則取,能抓的都要抓,沒什麼可舍下的,也不肯舍,覺得樣樣都來之不易。并非好事,不懂得取舍的人,這輩子爭到頂,最后能夠留住的實在有限。因為對沒擁有過的東西太眼穿,人家灑灑水,他就恩戴德,伏在腳前,靠些散下來的好揚眉吐氣,當莫大恩惠。”
梁凈詞話里沒有過分尖銳的措辭,但話里行間暗示他們母子喪失面和自尊。
核桃這事,不管真不真,話都說得太傷人。
而那真真切切一條,又坐實了梁凈詞高人一等的局面。
——你拼命想留住的東西,我早就棄之如敝履了。
梁凈詞變不驚一個人,這一番話,大概是他表現出來最為明顯的機鋒。
重點很好抓。
你要什麼就能有什麼,但你得清楚,即便你得到一切,自始至終不過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你母親的四合院,你的小核桃,都是梁家最大程度的禮遇。不是我輸給你,也不是讓給你,是我施舍給你。
梁京河眉頭皺,“你真的……不想要這些嗎?”
梁凈詞答非所問道:“爺爺不喜歡吵鬧,他慧眼識珠,你怎麼想,他看得穿。”
他連“你太張揚了”這幾個批評的字都說得很含蓄。
末了,勸一句:“適當表達就可以。”
見他要走,梁京河又住:“既然有舍,必定要取,你想要的是什麼?”
微微沉思,他說:“不要說你,我要的東西,就是梁守行也給不了我。”
梁凈詞面從容,說道:“就不勞費心了。”
梁京河看他離開,莫名覺得他的背影帶著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的瀟灑。
他想過許多的戰況,許多的慘重結局,唯獨沒有想過,他就這樣平靜地走出了硝煙。
取舍二字究竟怎麼寫,梁京河還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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