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帶著笑意，很微弱，正經又不正經，懶洋洋而顯得漫不經心，并沒有給人承諾的堅定，他說：“好啊，只要你爸同意，我立刻帶你遠走高飛。”

遠走高飛，好人的詞。姜迎燈急急放下電話：“我去問爸爸！”

很快沮喪地回來，悶悶的不開口，那頭的人早就預料到這般結果似的，笑了一笑：“好好讀書，傻丫頭。”

“你好無。”

他說話總是很冷靜：“多自古空余恨，還是無好。”

迎燈無辜地說：“我聽不懂。”

他說：“會再見面的。”

語氣篤定，也可能是在哄。

他們口中的梁凈詞，和煦而寡，亦有魔力人為他魂不守舍。那都是聽不懂的話，只是覺得他有禮又疏離。對很好，但又對誰都好，因而總覺得這份好里面堪堪點什麼。

那天姜迎燈在路口守了很久，見他是在姜家宗祠后面的弄堂，在槐樹底下，梁凈詞站著通電話，像是迷了路，四下張探尋。他說話帶著不是很重的京腔，懶懶淡淡的：“來江都了，姜老師今兒過生日，我送些賀禮。”

山風拂來，翻開歲月的書，眼前又復現舊年的朝朝暮暮。姜迎燈凝水的眸注視著男人，沒有住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做，但梁凈詞的上沒有腐朽的僚氣。他穿熨帖的黑襯，削短了頭發，利落而干凈，是瓷白的月。那雙眼，帶著一不變的距離，慢慢地流轉到上。

“迎燈？”梁凈詞總算看到，略意外地揚一下眉。

姜迎燈站在另一棵槐樹下，花穗落在發梢，但渾然不覺，淡淡地沖他頷首微笑。

梁凈詞也笑了下，“長大了。”

他邁步過來。

姜迎燈禮貌地喊他：“凈詞哥哥。”

他到跟前，問：“爸爸在哪兒？”

指了指祠堂后邊，合院的方向：“我領你過去。”

一前一后在走，腳踩進薄薄水塘，姜迎燈單薄的春季校服被和煦的春風收在，的線條稍顯。兩人沒什麼話說，半晌，迎燈聽見他在后面講了一句：“江都的春天還是這麼。”

偏頭看他，問：“燕城會好些嗎？”

梁凈詞看向秀麗的側臉和輕盈馬尾，他說：“好很多。”

到了父親擺宴的合院。

姜迎燈看到在眾人中間談天說笑的老學究父親，姜兆林戴著眼鏡，鏡架掉到鼻尖，他抬著眼看旁邊的學生，隔著距離，喊了一聲：“爸爸，梁——”

姜兆林沒聽見。

姜迎燈清清聲，顯得尷尬，正要繼續喊：“爸……”

梁凈詞替緩解局促，點頭說：“看到了，多謝。”

“……嗯。”

他往前jsg走一兩步，忽又回看，幾秒后，從西的左邊兜里出來一件東西，遞過去說：“小禮，給你的。”

一個掌大小的禮盒，姜迎燈接過去、打開，里面裝的不是首飾，是一枚橘紅的小燈籠，他為訂制的書簽印章。

二人隔著一片水塘，姜迎燈低頭看到他們輕晃的倒影，男人昂貴的銀腕表在水影里劃過一道閃耀的弧，一個送，一個接，短暫的這一剎清晰分明，垂眸，好像在鏡頭中窺探他們前半生零零碎碎的短暫集。

姜迎燈很高興，克制不住角笑意，紅了耳朵：“謝謝。”

梁凈詞打量的神，視線定格在微彎的，也淺笑一聲：“客氣。”

姜迎燈看著水面里的倒影，送他走遠，借著這片小巧的塘，靜悄悄打量著男人的肩與。

燈籠是他來過的證據，梁凈詞再離開江都時，沒有和告別。他是妥帖的人，不辦的事就代表不在計劃之中。著小燈籠等到日暮，直到爸爸過來告訴人已散盡。

姜迎燈拈著小燈籠，許久才點一下頭，說知道了。

他路過的青春年華，江都春雨里，匆匆一面，又沉人海。

那日過完，好像二人的緣便就此盡了。

-

兩年以后，高考在即。

做課代表，迎燈在講臺領讀紅樓，終是從“開辟鴻蒙，誰為種”讀到了“悲涼之霧，遍被華林”，聽外面春雨如，布谷啁啾，鶯鶯嚦嚦。

語文老師在耳畔講賈府的興衰，抬眸去看古樸教學樓的飛檐翹角，看漫長的雨水沖一切。

別人放學歸家，去探監。

穿校服背書包，知書達理的安靜模樣，讓獄警對的說話語氣都寬容仁慈許多。

聽說爸爸的贓款不算多，還有出來的轉機。

迎燈沒有多問，坐在玻璃外側，看著裳單薄的父親。姜兆林和細說高考志愿相關事宜。平靜聊完，迎燈點著頭，叮囑他添。

而后撐傘回到公寓。

穿過這場雨，到了住，長柄傘被收起。裴紋在屋里打蛋，碗筷撞的聲音雜著電視機里新聞主播的播音腔。

“嬸嬸，我回來了。”

外邊的濃霧被帶進家里，在眼前彌漫的氣里，迎燈看向電視——

一閃而過的某幀畫面中，青年坐得端正筆。深沉而莊嚴的氛圍，是在某國外會議的現場。

男人儀表堂堂，宇軒昂，俊逸而溫潤，氣質鮮蓬，黑領帶束兩襟。一手執著鋼筆，低頭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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