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現在回想當年的那一晚,幾乎想不起什麼細節了。

那晚喝得太醉了，人生中第一次爛醉，抱住對方親吻對方,都跟發泄似的。泄的還不是,是憤。泄憤。

晃了晃頭，撇開那些紛雜思緒。

凝神看向電腦屏幕。

監控里，房門被很大聲砸響。

正在洗碗的陶野被嚇了一小下，看得出來應該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恐怖的砸門聲擾,模糊的畫面里,依然可以看見弱鹿一樣驚的眼神。

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看了一下貓眼。

應該看出了對方是個生。

或許以為對方就是陸秋蕊,又或許以為這是陸秋蕊的朋友,應該和對方說一聲陸秋蕊不在,以免誤事。

拉開了門。

還沒一秒，門外，年輕的孩就跌跌撞撞地倒進了的懷里。

看清了孩的臉,認出就是酒吧里那個干凈得一塵不染的白孩。

眼睛微微睜大了。

角扯了一下，像是向上彎的。

孩把重量都給了,醉醺醺的，眼尾都發紅。

也摟住了孩,拍了拍對方的脊背，小聲問了一句：

“你還好麼？”

看到這里，屏幕前的夏星眠酸了鼻子。

想起為陸秋蕊時,第一次去南巷酒吧,在街拐角被陶野扶了一下,陶野也問了同樣的一句：“你還好麼？”

原來陶野和當年的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句：你還好麼？

夏星眠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一句話：

世間所有偶遇,都是久別重逢。

視頻里，孩像是什麼都聽不清，狠狠地咬上了陶野的脖子。

咬得非常狠，一口就留下了深紅的印子。或許已經破了皮，只是還沒流出。

陶野怕摔到，還摟著的腰，眉尖因為疼痛蹙起。

然后一路吻到了陶野的耳朵，吻過的所有皮都泛起大片的紅暈。

陶野被在了墻上，眉頭一直微微皺著，耳垂已經被咬出了印子。似乎知道，眼前這個人只是把當了另一個人，的手放在孩的肩頭，想推開，可指尖又輕輕地攥住了那肩頭雪白的。

看孩的眼神，像是看著一件自己不配企及、卻又能夠意外擁有片刻的，世上最好的藝品。

那麼潔白，沒有瑕疵。像天鵝，雪花，白鷺鷥的孩子。

落魄得一無所有，仍然帶著清冷的傲然貴氣。

當垂頭親吻到陶野的手腕上的刺青時，陶野恍如夢醒，馬上出了自己的手腕。目有些驚慌。生怕自己手腕上那兩個被掩埋的字侵染了懷里這個干干凈凈的孩似的。

孩沒說話，只是抬起醉眼，冰冷地看了眼陶野。

夏星眠自己裝在那個軀殼里時，都不知道的眼神看上去竟然有這麼世獨立的距離。

可仔細想想，那些年，的確是寡言又冷漠的。即使心里沒什麼惡意，眼里也總是含著死氣沉沉的冰冷的。

這一眼的距離，竟在無意識的況下，也把陶野永遠拒絕在了一步之外的地方。

關上了視頻。

視頻的后面，陶野像只溫順的，帶著一點瑟，和即便害怕也忍不住朝對方靠近的深深向往，屈服地、沉默著對予求予取。

沒法再看下去了。

多看一眼，都令人心疼得悶。

緩了一會兒，向下翻了一頁，打開了第二天清晨的監控視頻。

一大早，臥室門被打開，年輕的自己皺著眉走出來，腳步飛快，只在出門的時候向后瞥了那麼一小下。

夏星眠記得自己瞥的這一下。

記憶中，那短暫的一瞬，看見陶野著坐在床上，垂著頭，著肩上撞到床板留下的淤青。

年輕的夏星眠離開不久，陶野也走了出來。

已經穿好了服，但襯衫領口出的皮依然可以看見很清晰的咬痕與吻痕，紅白相間，還有凝固了的漬。

看起來很疲倦，昨晚對來說，應該是很累的一晚。

即便很累，陶野也還是做起了家務，幫忙把公寓收拾干凈。

把能歸置好的先歸置到原來的位置上，又將床單被罩枕頭抱到衛生間去洗。

出臥室兩步，就有一個紅本本從枕頭與床單的夾層里掉了出來。

陶野蹲下去撿起。

打開了那個小小的學生證，盯著看了一陣子。

嫣紅的緩緩翕。

很明顯，在無聲地默念“夏星眠”三個字。

然后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原來的名字寫出來是這樣的，夏天……睡著的星星……”

“真好聽。”

陶野合上了學生證，挲了須臾，站起來，向衛生間繼續走。

快消失在畫面里的時候，幾不可聞地輕嘆了口氣，自諷一樣，含笑的語氣里有說不出的難過。

“我的名字……就沒這麼好聽呢。”

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時，好像上所有的東西，包括姓名，都是配不上的。

夏星眠按了暫停鍵。

用曲起的指骨抹去眼角的淚，起，走到窗臺邊打開窗戶，讓新鮮冷空氣灌進肺里。

在風的輔助下，的呼吸才通順了一些。

從未見過陶野自卑的樣子。

從來沒有。

這是第一次。

陶野之前不會接客，也不會接任何人的包養。甚至在之前，陪酒都是不愿意的。雖然流落風塵，可顯然是風塵里最潔自好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怎麼會就這樣輕易地和一個完全陌生的孩上了床？

夏星眠又想起第一段視頻里陶野的目。

相信在那一刻，陶野不想去深究什麼，陶野和一樣，都在放縱自己。

陶野在放縱的，是什麼呢？

這是們的初遇，還沒有太深的羈絆。既沒有住進陶野家，也沒有為被陶野養的小狗。這個時候，們兩個人在任何意義上都并不能算是互相擁有。

可是陶野的眼睛里，卻已經出現了害怕失去的沉痛。

答案似乎已經在心底了。

夏星眠捂著額頭低低地笑，眼眶又紅了。

夜風吹拂過來，起鬢邊的頭發，發尾輕輕點掠著領口的金屬別針。

姐姐……

我們錯過的，比想象中還要多。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