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剛過。
永安屯張家,屋門從裡往外被人推開。
小鈴鐺從門裡走出,拽著門把手,不使門關上。
接著,楊玉抱著個盆從屋裡出來,盆口扣著高粱桿扎的蓋簾。
楊玉出門後,小鈴鐺關自家房門,蹦蹦跳跳地超過了楊玉。
娘倆一前一後走向趙家。
在這前後的十幾分鍾裡,徐春燕、趙玲、解孫氏、老太太等人陸陸續續地抱盆出門,不約而同地向趙家走去。
這是沒有組織導致的,要不然們各自抱盆,混一排走在屯子裡,那場面絕對帶派。
此時趙軍家裡,王蘭、金小梅、趙春、李如海四人忙的熱火朝天。
家裡來了客人,就不好再使喚趙有財幹活了。趙有財在屋裡陪著陶大寶他們菸、喝茶、嘮嗑,王蘭又一次扛下了重擔。
今天屬實有些忙,沒辦法,連李如海都跟著忙活上了。
隨著楊玉等人的到來,王蘭的力逐步得到緩解。同時,一盆盆大菜放在了李家東屋炕頭。
剛出鍋的菜,不能一直扣著蓋簾,要不然水汽大了,菜就不好吃了。
一路走來太冷沒辦法,進了李家以後,撤了蓋簾將一盆盆菜放在西屋炕頭。
今天趙家宴請賓客,東、西兩屋未必坐的下,所以孩子們都有小鈴鐺帶著,一起在李家玩耍。
屋裡都是孩子,所以金小梅把屋燒的特別熱。
屋裡得有二十五六度,炕頭更是都燙手,能對飯菜起到一定的保溫作用。
就這樣,趙家大宴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十二點半剛過,一輛解放車飛奔至永安屯外才降下速度。
解臣開車,載著王強先一步回家報信。
得到消息的趙有財讓趙國峰替他陪客,他和王蘭親自到門口迎接。
三五分鐘後,三輛吉普依次駛永安屯。
這陣勢,永安屯這幾年的紅白喜事,都沒有能辦到這種地步的。
趙軍坐著場裡的吉普車在前帶路,然後是楚安民、周春明乘坐林業局的車,最後纔是拍攝組的。
進到屯子裡,看著一個個雜無章的林區小院,即便城裡如今也不太富裕,但總比永安屯的況好太多了。
看到這一切,蘇香蓮才明白,爲什麼劉貴海說自己答應來趙軍家吃飯是個錯誤。
“劉叔。”蘇香蓮問坐前排副駕駛的劉貴海,道:“咱上人家吃飯,用不用買點東西呀?”
“咱上哪兒買呀?”跟著前車往左邊衚衕裡拐,劉貴海搖頭道:“在這屯子裡頭,咱掉隊了,咱都找不著地方。”
“就是的,咱到人家也別管飯菜好孬了。拉一口飯,咱就開拍,拍完咱趕走,別給人家添麻煩。”司機侯景林也不贊蘇香蓮的提議。
今天的錄製任務,就剩下錄趙軍和獵狗了。再加上臨近中午,衆人就按照約定來到了趙軍家。
這時,聲聲狗耳。
劉貴海眉頭一皺,看向旁開車的侯景林,道:“他們屯兒還有狗場?”
這年頭,林區、農村不都養狗。
他們一路進屯,聽到不零星狗。
可前頭狗聲糟糟一團,聽著怕是得有十來條狗。
劉貴海話音落下,趙軍乘坐的頭車向右一轉,再向前行四五十米後,停在了李家門口。
接著,楚安民、周春明乘坐的第二輛車,停在了趙家西帳子前。
然後,錄像組的車停到了東帳子前。
坐第二輛車後排的周春明先下車,在門口的趙有財、王蘭眼看下來人,剛要上前迎接,一看是自己親家。
“親家。”趙有財問道:“客(qiě)呢?”
“嗯?”周春明一怔,回頭向自己剛坐過的吉普車看了一眼。
他倒是看見車旁站著趙軍,但三輛車除了他倆以外,不再有其他人下來。
是啊,人呢?
周春明快步走到車旁,此時還在車上的楚安民、趙子、宋志遠,三人齊刷刷地歪脖仰臉,看著趙軍家的籬笆帳子。
“楚局,到地方啦。”周春明輕喚一聲,回過神的楚安民這才推開車門。
“哎呀,楚局長!”趙有財迎過來與楚安民握手,他們倒是人,楚安民每次到永安林場,招待餐都是趙有財做的。
“趙師傅,這給你們添麻煩了!”楚安民笑著對趙有財說,而趙有財笑道:“不麻煩,你是貴客,平時請都請不來呀!”
“哈哈。”楚安民一笑,看了旁邊王蘭一眼,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仍問趙有財道:“這是嫂子哈!”
他管趙有財趙師傅,但稱王蘭一聲嫂子沒病。
“是,是。”趙有財點頭稱是,王蘭笑著向楚安民點頭示意。
這時,頭兩輛車上下來人。
這些人對於趙有財來說都不陌生,而楚安民衝趙子、宋志遠擺手,道:“你們給酒搬下來呀!”
被提醒的趙子、宋志遠,忙從車上,抱下來兩箱山河白,還有兩個大黃油紙包。
楚安民給趙家湊四盒禮的,山河白是山河鎮當地產的白酒。
純糧食釀造,酒香醇厚。
廠裡有一個從清末傳下來的大酒池,據說百十年來,那酒池裡的白酒只在六二年、六三年空過。
而斷酒那兩年,酒池裡的酒香都不曾散去。
另外兩個黃油紙包,一個裝的是槽子糕,另一個裝的是長白糕。
這兩樣和山河白比,上不了檔次。
但沒辦法,他們這趟來的途中,要在山中停留許久,買罐頭就容易凍。
買菸呢,楚安民又聽說趙有財這廚子專石林。自己買迎春吧,拿不出手。
要是買石林呢,兩條煙按批發價還九十塊錢呢,都快趕上楚安民一個月工資了。
所以,只湊了這樣的四盒禮。
不過人家那麼大局長,來能給趙家帶禮,足以讓趙家人寵若驚了。
看到楚局長攜禮而來,趙有財、王蘭客套了幾句。
就在他們客套時,錄像組三人下車了。
三人佇立在狗聲中,目瞪口呆地看著趙家籬笆帳子,上萬朵梅花盛開的景象。
直到周春明爲他們介紹這家的男主人、主人,三人這才緩過神來。
簡單和三人打過招呼,趙有財、王蘭便招呼衆人進院。
在踏趙家大院時,客人們都有個擡頭仰臉的作。
在看過趙家大燈籠後,衆人魚貫走趙家大院。
一進院子,就看到東西兩排狗窩,和在窩前前竄後跳的獵狗們。
再往裡走,在趙家西窗戶前,兩個磚頭壘的土竈都冒著煙。
土竈前,楊玉、徐春燕鍋鏟翻飛,快速地炒著菜。
“這怎麼還在外頭炒菜呢?”看到這一幕,楚安民忍不住要問。
錄像組三人也好奇。
他們倒不是嫌室外炒菜不乾淨,畢竟冬天大雪一下,外面颳風也沒有灰塵。
他們純是好奇,畢竟即便是農村,也有在院子裡還支竈子的。
一般家來客人,一口大鍋忙活不過來,都是請鄰居幫忙做幾道菜。
“家裡鍋轉不開了。”趙有財笑呵呵地做出回答,而楊玉、徐春燕笑著向客人們點頭致意。
隨著趙家屋門開,一熱氣撲面而來。
趙有財將衆人往屋裡請,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有貴客到,客人桌必須在東屋。
“哎呦!”趙軍在後面沒看到,先進屋的楚安民驚呼一聲,道:“你咋在這兒呢?”
讓他驚訝的人,正是他的老戰友陶大寶。
“咋地?”陶大寶笑道:“就你能來,我不能來呀?”
楚安民指著陶大寶,連晃兩下手,問道:“你說,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完了,你纔過來的。”
“你尋思啥呢?”陶大寶笑呵地拍了楚安民肩膀兩下,道:“我們今天路過,到永安這邊了,我尋思上趙軍家來串個門。”
說到此,陶大寶向門口張,問道:“趙軍呢?”
“陶大叔!李五叔!”趙軍和二人打過招呼,此時他也納悶陶大寶咋忽然來了?難不是來找自己打熊鬼子的?
不他這麼想,楚安民也這麼想。
在衆人落座後,楚安民問陶大寶道:“你說,你是不是來找趙軍的?”
問完這句話,楚安民不等陶大寶回答,接著就說:“就我們林區,別的林場要有事找趙軍,那都得排號。你這,我給你走個後門,哈哈哈……”
這話讓他說的,找趙軍打獵都趕上二三十年後掛專家號了。
“我不找他,我就是串門來了。”陶大寶說這話時,看向趙軍道:“那熊鬼子,讓你父親打死了。”
“啊?”趙軍聞言一驚,和王強、解臣不約而同地看向趙有財。
而此時的趙有財,一臉風輕雲淡地給衆人散著石林煙。
“趙師傅,我還得謝謝你呢。”這時,楚安民接過話茬,對趙有財說:“李春明他們跟我說了,昨天要不是你,他們都得讓那熊瞎子踢騰了。”
“哎呀,那沒啥的。”趙有財微微轉頭,旁邊有王強遞來劃著的火柴,趙有財點著裡的石林煙,吸了一口後,淡淡地說:“我們一塊堆兒上山,我還能不管他們麼?”
“李春明還說了呢。”楚安民道:“要不是他們拖你後,槍響給你打攪,你都能給那個大爪子磕下來。”
趙有財淡淡一笑,微微搖頭。
“楚局。”這時,劉貴海向楚安民問道:“那虎不是趙軍大前天抓住的麼?”
“什麼呢?倆呢!”楚安民說完,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當即擡手比個耶,才繼續對劉貴海說:“倆虎,他們爺倆一人攆一個。”
“哎呦!”劉貴海驚訝地看了趙軍,又看向趙有財道:“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這兒子抓個虎,當父親的……差點打個虎。”
趙有財:“……”
在坐衆人,除了趙有財以外,都認爲這是夸人的話。
“哎?”這時,楚安民盯著趙家的電視機,看向周春明說:“老周,這不是咱局裡下來那批電視啊!”
說完這句話,楚安民看向趙有財,問道:“趙師傅,你家電視瞅著像新的呢?買多長時間了?”
“也就一個月。”趙有財也記不住時間,但知道買的時間不長。
“才一個來月,你咋不等咱局裡給你安排呢?”楚安民道:“那能省四五百塊錢呢。”
“是,是。”趙有財點頭,笑道:“那個我們家也買了,擱我兒子新房呢,是合適的。”
趙有財這麼說,是誇讚局裡給的福利。
但落在衆人耳中,卻又不一樣了。
楚安民一怔,蘇香蓮、劉貴海和侯景林三人更是一驚。
這林區,竟然有人家能買兩臺電視!
但錄像組三人對趙軍不,回想剛纔趙有財說的話,還以爲他家不止一個兒子,趙軍即將和趙有財分家呢。
“合適是吧?”楚安民以疑問句的口吻,重新確定了林業局給廣大林業職工的福利是正確的。
“相當合適了。”趙有財笑道:“算上冰箱、洗機、錄音機,我們家省兩三千塊呢。”
楚安民、陶大寶、李老五、閻書剛:“……”
蘇香蓮、劉貴海、侯景林:“……”
趙軍、王強、解臣、趙國峰皆看向趙有財,四人此時心裡閃過同一個念頭:“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吶!”
想曹,曹到。
這時,王蘭端個大搪瓷盤子進來,盤子上託著一杯杯茶水。
“嫂子別忙活了。”第一個接過茶水的楚安民客氣一句,王蘭笑道:“喝口暖和、暖和,咱馬上就開飯。”
說著,王蘭給客人們依次分杯茶水。
當到蘇香蓮時,看著姑娘有些侷促,王蘭衝一笑,道:“閨,一會兒跟嬸兒上那屋吃去,他們男的喝酒,咱喝汽水。”
“行,大娘。”蘇香蓮很激王蘭,一個小姑娘跟一幫男人坐一桌吃飯,會覺不舒服。
王蘭拿著空了的搪瓷盤出屋,趙玲接著端著瓜子、花生進來。
趙春出屋後,李如海拎著暖水瓶跟了進來。
看著一中山裝、腳下軍勾鞋的李如海,劉貴海微微一愣,下意識忽略了李如海手裡的暖水瓶,口問道:“這是屯幹部吧?”
趙國峰:“……”
“嗯?”李如海也是一怔,心想:“這人什麼來頭?眼竟如此毒辣,連我這上不了任的婦主任,他都能看得出來!”
“哈哈哈……”一陣笑聲打了李如海的胡思想,楚安民笑著向劉貴海一擺手,道:“什麼屯幹部啊?”
說到此,楚安民手往李如海那邊一比劃,笑道:“這是永安林場的小門衛!”
劉貴海:“……”
李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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