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一時拿不準該上去,還是繼續躺著。
見攝政王倚在榻沿生捱,終是不忍,試探道:“我已沐澤過了,王爺可以過來些。”
衛七打開眼睛,揚著自般的悠然淺笑,喑啞道:“不必如此,歲歲。”
這蝕骨之痛,本就是他應該承的破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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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要好好會一下,若歲歲沒有介他的人生,他過的該是怎樣人鬼不如的生活。
虞靈犀小心地觀著他,見他的確沒有殺人的心思,這纔將鼻尖埋枕中,溫聲道:“王爺今日很不一樣。”
還是發現了異常,而衛七並不打算瞞。
片刻的遲疑,他輕啓蒼白的薄脣,悠悠道:“因爲我來自另一個時空,一個因歲歲重活一世,而改變命運的時空。”
虞靈犀睜大眼,愕然地看著他。
(四)
虞靈犀醒來的時候,頭枕在一雙結實的大上,懷中還抱著昨晚裁剪了一半的鞋樣子。
而寧殷撐著腦袋倚在榻邊,低頭垂眸,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著睡得鬆散的鬢髮。
虞靈犀被他眼底的疲青下了一跳,前世寧殷疾折磨,時常徹夜未眠,便是這副面蒼白、眼瞼暗的模樣,看上去頗爲鬱凌寒。
“你坐了一夜沒睡?”
虞靈犀擡手,隔空描了描他深暗的眼眸,神複雜。
“怕睡一覺醒來,就見不到靈犀了。”
寧殷笑得瘋狂,眼底卻蘊著溫潤癡纏的笑意。
他握住了虞靈犀的手,逐手指了,方輕聲問道:“靈犀是何時認出我來的?”
虞靈犀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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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寧殷按住了的脣,俯掃了眼手中的革靴鞋樣,“莫騙本王,本王都看出來了,靈犀昨日一直在彌補本王曾經的憾,就連這革靴的樣式,也和當初贈本王的那雙一般無二。”
他笑了聲:“本王不明白,是哪裡了破綻?”
虞靈犀拉下他按在脣上的手指,看了他許久,嘆道:“你喚我靈犀,而且這輩子我與你相見的日子,並非八月初八。”
昨日醒來第一眼見著寧殷,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細微作與自稱,都更接近前世的模樣。
“這輩子?”
寧殷何其聰明,很快抓住了重點,瞭然道,“所以靈犀和本王一樣,都是死後重生到了這個世界?”
不,他並非重生。
只要他閉眼睡去,靈魂就會被拉扯回原位,不過是個鳩佔鵲巢的寄居者罷了。
寧殷的眸暗了下去,溫道:“那麼靈犀,代替我贏走你真心的、見過你嫁如火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是寧殷。”
虞靈犀蹙了蹙眉,解釋道,“並無區別,你們本就是一個靈魂。”
“不是。”寧殷輕道。
只要他一閉眼,便又會回到殘缺的,殘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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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他”呢?
“他”有靈犀相伴,什麼苦痛都不必承……不同時空不同的命運,這如何能算一個人呢?
想起什麼,寧殷笑了起來。
“不如把他殺了吧。”他輕飄飄道。
(五)
攝政王府,寢殿外風雨瀟瀟,殿一片平靜。
“……未來的歲歲救了寧殷,所以,未來的寧殷也來幫助歲歲。”
衛七嗓音低沉,給自己的敘述做了個總結。
虞靈犀已然聽得呆怔了。
“不信?”衛七問。
虞靈犀點了點頭,而後又飛快搖了搖頭。
“我能問王爺……不,未來的王爺一個問題嗎?”
道。
衛七臉頰蒼冷,揚著脣線:“問。”
虞靈犀措辭半晌,方帶著卑微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問道:“在我重活的那個世界裡,我的爹孃兄姊們,可還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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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七怔了怔。
他沒想到歲歲並沒有問前程富貴,也沒有問是否母儀天下,而是問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細節。
他點頭道:“在。”
虞靈犀的眼睛亮了起來。
“都在。”衛七決定多說兩句。
他本不是個在乎別人家事的人,但接到歲歲那雙亮堂起來的眼眸,平淡的話已下意識說出口:“虞煥臣娶了蘇家的兒,剛生育了一;虞辛夷與寧子濯兩相悅,亦即將定親。你爹敵有功,封了一等定國公,你娘也好……”
說到這,他瞥見了虞靈犀鬢角的眼淚,晶瑩溼冷的一行,刺痛著他的眼睛。
“怎麼了?”
衛七忘記了上的疼痛,手了眼角的溼痕。
“兄長的未婚妻的確姓蘇,他們還未來得及親,兄長就……”
虞靈犀用力著眼睛,隨即綻開一個帶淚的笑來:“我只是高興……真的,太好了!”
脣瓣抖,像是終於崩斷了最後一心絃,將臉埋被褥中嗚咽道:“他們還活著,太好了!”
衛七垂下眼,哄小孩般,手拍了拍的背。
六親不認的瘋子,終於在歲歲的淚水中,明白了“脈親”的可貴。
短暫的喜極而泣,虞靈犀恢復了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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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溼的臉使勁兒在枕頭上蹭了蹭,方帶著鼻音道:“讓王爺見笑了。”
衛七角翹了翹,道:“我一旦閉眼睡去,則會離開這裡。歲歲還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
在離開之前,他定能讓如願。
虞靈犀想了很久,搖首道:“沒有了。”
知曉了未來的圓滿,連語氣都輕鬆了不,整個人像是吸足水分的花朵,鮮活飽滿。
見衛七挑眉,笑道:“真沒有啦。”
知曉家人在未來的世界好好活著,親友俱全,已別無憾。
“我一走,你又會面對那個一竅不通的瘋子。”
衛七不吝於用最惡毒的詞語形容自己,沉聲道,“不怕?”
虞靈犀還未回答,衛七便低笑出聲。
雖然以前的寧殷消失,現在的寧殷可能也不復存在。但若他的存在是要以歲歲的死作爲契機,那他寧可消失。
歲歲離了瘋子,興許會過得更好些……誰知道呢?
衛七黑眸晶亮,俯輕緩道:“我幫你殺了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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