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打架，最厲害的就是抓臉。

但在這年頭，有一個共識。

那就是兩口子打架，再怎麼生氣也不能往自家老爺們兒臉上胡擼。

尤其是林區這邊，勞力多數都是男人，也就是所說的男主外、主。

男人每天要在外上班，所以只要夫妻倆還有，那人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男人那張臉。

因爲，那不是男人的面子，而是全家的面子。

王蘭當然不會打趙有財的臉了，可這兩掌打在棉襖上，趙有財不疼不地嘿嘿一笑，道：“蘭，你聽我說呀。

我咋尋思的呢？我要不去給那大爪子整走，咱那傻兒子不就得去嗎？”

趙有財此言一出，王蘭面稍霽，倒不是隻心疼兒子，不心疼男人。

關鍵是一個父親的憐子之，任誰聽了都會容。

兩口子二十多年，趙有財一眼就看出了王蘭怒氣稍緩，當即趁熱打鐵道：“蘭，你也不用惦記。那是大爪子，我也不真往上衝。

我就是咋的呢？覺離那大爪子差不遠了，我就朝天打槍。反正公家的子彈管夠，我一道兒打槍，給那大爪子就攆到嶺南去了。

這咱不用冒險不說，你瞅我還逗扯個黑瞎子膽。”

“啪！”王蘭又拍了趙有財一下，然後沒好氣地道：“那你倒早說呀，這給我惦記的，我都兩天沒睡好覺了。”

“嘿嘿……”趙有財嘿嘿一笑，道：“蘭吶，那不是沒倒出工夫麼？”

說著，趙有財擡手，輕輕擋了王蘭後背一下，道：“蘭，趕找涼地方，給那黑瞎子膽掛起來。我跟你說，這是個金膽，能賣不老錢呢。”

“啊？”王蘭下意識地看了眼布口袋，也聽趙軍唸叨過，一顆金膽珍貴之不在於它值多錢，而是在其藥用價值。

以現在趙家的財力，金膽、麝香、豬砂這些東西，是不會拿出去換錢了，王蘭要給自己大孫子留著。

“蘭，掛完了趕回屋。”趙有財說著，抓了把王蘭的手，道：“你瞅你手凍冰涼。”

王蘭抿著，但角已經不住了，白了趙有財一眼，轉就往院子裡走。

“呵呵……”趙有財跟著進院，然後直奔二黑而去。

趙有財抱住二黑後，藉著大燈籠的，視線從一個個狗窩前掃過。

他聽說了趙軍帶狗生擒一隻耳的事蹟，趙有財怕家裡的狗有折損。

這一看，趙有財嚇了一跳，問從倉房出來的王蘭道：“老虎呢？”

王蘭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趙有財說的是青老虎，於是便道：“老虎脊（jǐn）的骨讓大爪子撓一下。”

脊的骨是本地方言，就是後背的意思。

“撓啥樣啊？送哪兒去了？”趙有財忙問青老虎況。

雖然青老虎掐半拉眼珠子都看不上他，但趙有財不會和狗計較。

尤其，那老狗是趙有財斥巨資買的。

“有護甲，傷口不算太深。”王蘭道：“在孫姐家放著呢，狀態不錯，今天孫姐給熬骨頭湯，老虎也沒喝。”

趙有財聽說青老虎沒事，手著二黑，裡嘀咕道：“小犢子，給我狗領出去，幹傷了。”

王蘭聞言一笑，知道趙有財也就是說說罷了。

爲了慶祝趙軍等人今天上電視，王蘭可是沒做菜。

趙軍等人一直不回來，王蘭也就沒再等。因爲趙軍走的時候，就告訴過王蘭，不用刻意等他們吃飯。

趙軍他們不回來，也不影響家裡這幫人慶祝。

而與昨日不同的是，今天趙有財、李大勇、李大智三人沒和人們一張桌吃飯，他仨在西屋圍著炕桌喝酒。

炕桌的空間有限，王蘭沒給他們擺盤子，各種菜餚多數都用大碗裝盛。

唯獨鐵鍋燉大鵝用了個盤子。

遇到喜事，解孫氏又殺大鵝了。

鐵鍋燉大鵝，收湯到湯快乾，用鏟子翻炒，炒的出鍋的大鵝紅彤彤、油汪汪，滋味十足。

除了大鵝這道菜，還有炸丸子、炸、炸蝦片、野豬肘子切片蘸蒜泥、炒土豆、涼拌冰糖蘿蔔。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菜呢，但這仨老爺們兒喝酒，他們就要這幾樣菜。

而人那屋，菜就多了，但最孩子們歡迎的不是燉大鵝，也不是。

而是幾樣炸貨。

大鵝、野豬，這些孩子差不多都吃夠了。他們最喜歡的，卻是那炸蝦片。

孩子們用手拿著蝦片，咔哧、咔哧地嚼著，人們興高采烈地嘮著趙軍他們上電視的事。

與此同時，楚安民帶著一幫人衝進了林業醫院。

林業醫院輕易不對外開放，所以到晚上的時候也很有急診。

呼呼啦啦進來十來個人，一樓大廳裡值夜班的門衛被嚇了一跳。

作爲林業局下屬醫院，在這裡工作多年的門衛肯定認識楚安民。

可還不等門衛和局長打招呼，心急的楚安民就問道：“下午保衛科來的幾個傷員在哪兒呢？”

“不知道啊，局長。”這醫院一天人來人往，門衛哪知道誰是保衛科的呀。

而就在這時，一樓值班室的大夫聽到靜出來了。

同樣的問題，楚安民又問一遍，值班大夫擡手往樓上一指，道：“在三樓特護病房呢。”

他話音剛落，以楚安民爲首的一幫人，呼呼啦啦地往樓上跑。

所謂的特護病房，就是張援民之前住的那屋。

秦竹鬆、趙繼和張冬至，三人沒什麼要命、致殘的傷。

但三人中，秦竹鬆和張冬至被熊鬼子抓撓半天，上有些傷口深的。

永安林場醫務室水平有限，到了林業醫院後，有些傷口又被醫生重新理，然後又給三人打上了消炎針。

看三人都能走能，李春明正準備回家呢，門忽然被推開，然後就涌進來一幫人。

楚安民上前一看，就知三人沒什麼大礙，當即轉瞪著李春明問道：“咋整的？讓老虎撓的？”

“楚局，不是老虎撓的。”李春明著頭皮，道：“是黑瞎子撓的。”

“黑瞎子撓的？”楚安民眼睛一橫，道：“多大黑瞎子呀？給你們撓這樣？”

楚安民這話，並非是說撓秦竹鬆三人的黑瞎子大，而是說那黑瞎子小。

要不說呢，楚安民不好糊弄。他在認識趙軍之前雖沒打過獵，但他問過不被熊撓過的人。

看秦竹鬆、張冬至上纏的繃帶，要是三四百斤熊瞎子造的，這倆人不躺闆闆也送急救了。

“那個……二百多斤。”李春明撒謊了，他虛報了一下。

不虛報不行，要是說自己三人被一隻一百多斤的黑瞎子收拾這樣，那得多丟人吶。

可即便這樣，楚安民也被李春明的氣壞了。

你們是銳呀！

你們是打虎隊呀！

大老遠跑去永安林區幫人家打虎，結果差點全軍覆沒。

而讓你們慘敗而歸的兇手，竟然只是一頭二百多斤的熊。

楚安民心裡那火就別提了，但當著永安林區這幫人，他強忍著沒批評自己手下。

“李科長。”這時，趙軍找到機會問李春明說：“我爸跟你們在一起了，他傷沒有啊？”

剛纔進這病房沒看到趙有財，趙軍懸著的心就放下了大半，此時只是正常的問一。

在此之前，李春明和趙軍只接過一次，但聽趙軍那句“我爸和你們在一起了”，李春明瞬間認出了趙軍。

一時間，李春明有些愧，剛纔撒謊、虛報，趙軍回家一問趙有財，那不全餡了麼。

但李春明轉念一想，反正自己以後再也不去永安了，只要瞞住楚安民就行。

“趙軍吶。”想到這裡，李春明對趙軍說：“你爸沒事兒，他啥事兒沒有。”

“哎呦。”趙軍的心算是徹底落了地，趙有財沒事，他們就能回家了，明天也能正常接採訪。

要麼說李春明這人直呢，在跟趙軍說完話以後，李春明覺埋沒了趙有財的功績，於是便對楚安民道：“楚局，這回得虧趙師傅了，要不是他，我們幾個就栽那兒了！”

上次打虎隊從永安回來，李春明就向楚安民舉薦趙有財到局裡來擔任保衛工作，但被楚安民否決了。

事後作爲李春明同鄉的趙子，用一句“楚局有好的不吃孬的”，完的概括了即便趙軍不來，楚安民也不批準趙有財來局裡的原因。

但在李春明看來，趙師傅就是那個好的，所以他想再次向楚安民舉薦趙有財。

李春明說完，就見楚安民旁的趙子連著向自己眼睛。

其實，對於李春明等人口中的趙師傅，楚安民並不以爲然。

在他看來，你再厲害，打虎的人也不是你呀。

上次你們沒打著，是趙軍打著的，你說趙軍撿了便宜。

那這次呢？

你們兵分兩路，一路對付一個虎，結果人家趙軍生擒東北虎，接電視臺採訪。你們五個人，卻有仨住院的。

但李春明已經把話說到這裡了，爲了不讓趙軍擔心趙有財，楚安民便問李春明道：“你說說吧，到底咋回事兒。”

李春明把他們這幾天的經歷一說，趙軍、王強等人忍不住直撇。

楚安民更是想罵人，此時李春明的打獵水平，在楚安民心裡一落千丈，直接和趙威鵬劃上了等號。

楚安民輕嘆一聲，轉頭看向了周春明，道：“老周，那沒事兒了，你跟趙軍你們就先回去吧，完了明天我跟電視臺一起過去。”

既然傷員沒大事，明天的採訪正常進行，楚安民也正常去湊熱鬧、混鏡頭。

周春明答應一聲，帶著衆人呼呼啦啦地出了林業醫院。

出了醫院後，衆人紛紛上車。

進永安林區後，周春明、閻書剛與這一天毫無存在的劉金勇，三人乘坐吉普車返回林場。

而趙軍一行人，先奔永勝送周建軍，然後再回永安。

晚上九點半了，趙家食客們還沒散呢，他們在等進城的家人回來。

西屋裡，趙有財、李大勇、李大智菸、喝茶、閒嘮嗑。

“唉呀！”李大智嘆口氣，道：“這幫孩子都上電視去了！”

“咋地，你羨慕啊？”趙有財問，李大智點頭道：“可不羨慕唄，那是宗耀祖的事兒啊！”

李大智話音落下，坐在地下四腳八叉凳上，懷抱小猞猁的李如海，噘著嘟囔道：“我也沒去上，我大哥也不說招喚我一聲。”

李大勇角一扯，剛要拿話懟他，就聽外面傳來聲聲狗。

接著，有汽車的聲音。

兩屋男男、老老，除了趙有財以外，全都涌到外屋地迎接。

不一會兒，趙軍等人進屋，王蘭們七八舌地問今天採訪的如何？還有何時能上電視？

“媽、解娘，你們先聽我說。”趙軍制止了兩個聲音最大了，然後向衆人宣佈：“今天我們採訪的好，然後電視臺明天還要到咱們這兒來。”

“來幹啥呀？”王蘭眼睛一亮，心中有些猜測，並有著無限的期待。

“他們來，先跟我們上山，看看抓大爪子那個窩兒。”趙軍道：“完了下來就奔咱家來！”

趙軍此言一出，屋裡頓時炸開了鍋。

“兒子！”王蘭激地抓著趙軍的手，問道：“上咱家來幹啥呀？”

“來看看，看看咱家狗啥的。”

其實，這個機會是趙軍爲王蘭爭取來的，今天下午的時候，記者蘇香蓮聽說趙軍是以獵狗困住的東北虎，就想拍攝一下趙家狗幫。

蘇香蓮的意思，是想讓趙軍帶狗上山到現場。

但趙軍爲了讓王蘭高興，就說有狗在與東北虎的戰鬥中傷。如果想拍的話，只能到家裡去拍。

蘇香蓮一聽，覺拍一下能與東北虎搏鬥的獵狗，也會是很不錯的題材。

於是，明天電視臺先上山轉一圈，然後下山來永安屯趙軍家。

聽說電視臺到家來採訪，王蘭激地都不行了，屋裡支棱耳朵聽聲的趙有財摁滅菸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王強吵嚷一句：“我姐夫呢？”

“哎呀！”衆人聞言，左右尋找才發現趙有財不在。

忽然，趙虹喊道：“我爸擱小屋呢。”

趙家西屋比東屋略小一點，所以習慣把東屋稱爲大屋，西屋稱爲小屋。

王強分開人羣，快步走到西屋。

他看趙有財盤坐在炕上，面前炕桌上放著開蓋冒熱氣的茶缸，那用易拉罐自制的菸灰缸裡，也有沒完全被摁滅的菸頭冒著縷縷煙。

此時的趙有財，好一副愜意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的王強，忍不住道：“姐夫，你今天可把我們嚇完了。”

“嗯？”趙有財一怔，這時王蘭跟著王強進屋來，問道：“咋地了，強子！”

“還咋地了！”王強側往炕沿邊一坐，背對著趙有財，對王蘭說：“今天林業局那局長請我們吃飯……”

“局長都請你們吃飯了？”李大智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強，問道：“楚安民吶？”

“啊，咋地？”王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跟我大外甥出去，可有面兒了。”

李大智角一扯，沒再說什麼。

而這時王蘭向王強追問道：“強子，他請你們吃飯，完了呢？”

趙有財也猜不到王強要說啥，還以爲王強要顯擺他和局長吃飯的事呢。

可接著，王強的話讓趙有財變了臉。

這章補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