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暴

復州海陵灣口鹽場。

這座鹽場是海陵最大，在整個復州也是排在前三的大型曬鹽場，有鹽工上萬人，加上家屬，足足有五六萬人口，眾多的人口在灣口形了一個集鎮，但路過此地的外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這里的窮困，除了幾座衙是紅磚青瓦，頗為講究外，大都是一些簡易的茅草棚子，層比列次，麻麻地在一起，屋與屋之間只留出了一條寬不過兩米的狹長通道，整個聚居區，污水橫流，其臭無比，生存環境極其惡劣。著屁的娃娃們赤著腳，便在這狹窄的巷子里快活地奔跑，腳板濺起的污水不時落到邊上正準備晚飯的婦們的鍋里，招來一陣怒罵。

年不識愁滋味，這些娃娃們自然不知道，即便是被污水弄臟了的這些吃食，他們的父母們也是萬萬舍不得丟棄的，那怕吃飯的時候聞到了里面的異味，也只能嘆一口氣，著鼻子吞下去，家無隔夜糧，用來形容他們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食是極見的，除了年關，一般人家誰也吃不起豬，更別說牛羊之類了，白面饃饃偶爾有之，但那也是為在鹽田里掙命的男人們準備的，婦老人小孩們，更多的時候只能吃著黑乎乎的摻雜著野菜面麩的黑饃，即便如此，一年之中，也總有好幾個月，他們得忍挨，以便省下一點吃食讓在外面拼命的男人能吃得更多一點。

以前日子還勉強能過，但月前的一場臺風卻讓這里的人陷了絕境，狂風暴雨摧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以前的棲息之地變了一地的廢墟，他們只能搭起一些更簡易的窩棚，苦苦地掙扎著等待府的救濟，已經很難在飯點上看到這里有炊煙升起了。更多的人是形容枯梏，目空里看著遠那一塊塊整齊的鹽田，那里出產能日進斗金，但卻沒有一文是屬于他們的。

但已過去了一月有余，還是沒有盼到府的救濟，這里的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一危險的氣息正在慢慢地聚積，漫延。如同天上的云層，黑烏沉沉，似乎隨時有可能將下來，將一切碾碎。

今天鹽田里沒有一個男人出工，大家都守候在墟之上，守護著自己的家人，似乎在盼著發生一點什麼。

傳來了清脆的馬蹄敲擊路面的聲音和整齊的腳步，但沒有人去關注正奔向這里的老爺，眾人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窩棚著。

孔慶東非常生氣，非常憤怒，作為灣口鹽場的總管，他的任務就是要為向大帥出產足夠的鹽，但一個月前該死的一場臺風，讓他本月應生產的份額已是大大不足，這已夠讓他愁腸百結了，偏生今天手下來報告，鹽工們罷工了，沒有一個人去鹽場曬鹽，這更讓他怒發沖冠，這些該死的窮鬼，泥子們，看來是不想活了。

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帶上了鹽場的數十名兵丁，徑自奔向這里，他要用刀槍教會這些窮鬼們該怎麼做事。

往日見到他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一聲老爺的窮鬼們今天仿佛中邪了，沒有誰理會他，偶爾有一人看他一眼，那冷冷的目讓人上發疹，孫慶東被他們的怠慢徹底地激怒了，他躍下馬，小心地尋找著略微干爽一些的地方踩著腳，免得讓腳下那雙剛剛從淮安定制的靴被弄臟，一手提著服的前襟，另一只手地著馬鞭，虎視眈眈地從人群中穿過。后的士兵地跟隨著他。

“熊德武，為什麼不去干河？”孔慶東用馬鞭著一個漢子的膛，那漢子赤著胳膊，上盡是縱橫錯的傷痕。他是灣口鹽場一塊鹽田的工頭。

熊德武眼中閃過一畏懼的，但一低下頭，卻看見后衫襤縷的妻子和已瘦得和一竹桿一樣的兒子，膛便又了起來：“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干活，而是得實在沒力氣啊，幾天前，我家就斷糧了，這兩天，這附近的野菜都挖了，大人，要是再不賑濟，我們這里就要死人了。”

有人起了頭，場地里立時熱鬧了起來，七八舌地嚷了起來：“是啊，都快要死了，還怎麼干活？”

“我們漢子還能幾天，這老婆娃兒老人們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死吧，大人，請先發一點糧食吧！”

看著一張張得發綠的臉湊了上來，孔慶東有些畏懼地后退一步，卻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團污泥里，卟的一聲，一只簇新的鞋子立時便不了樣子，孔慶東大怒，揚手一鞭便恨恨地了下去：“作死麼，作死麼！知不知道大帥的規紀，月底要是不出足額的食鹽，你們就不是了，而是永遠也吃不了飯了。想掉腦袋麼？”

一鞭子下去，熊德武的上頓時多了一條痕，熊德武疼得子一陣搐，后的婆娘娃兒也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不準打人！”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嚎了一嗓子，頓時群起呼應，一陣陣的吼聲雜夾著婦兒的哭聲，現場頓時一團。

孫慶東冷笑著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熊德武，掄開手臂，鞭子帶著呼呼的風聲雨點般落下，男人的上立時布滿痕。熊德武握著拳著，咬著牙關，倔強地立著一不。

“不許打我爹！”熊德武后男孩忽地大起來，一低頭從后竄出來，一頭便撞在孔慶東的小腹上，卟嗵一聲，將本沒有防備的孫慶東直接撞了一個屁墩，坐在地上的污水中。簇新的袍子濺滿了污泥，帽兒也撞歪了，兩手按在地上，卻是抓了兩把糞便，奇臭無比。

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老爺的狼狽樣子，眾人哄然大笑起來。孔慶東臉發綠，尖道：“你們敢襲！ ”一把奪過來扶他的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槍，想也沒想，便向面前這個著屁，拖著兩條鼻涕的男孩扎去。

“不要！”熊德武的婆娘尖著，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撲了出來，一把推開兒子，長槍卟哧一聲，從的小腹扎了進去，男孩摔倒在地上，母親上噴涌而出的鮮濺滿了他全。坐在地上的孔慶東臉上也濺滿了，似乎有些發呆，長槍在人上，卻沒有回，人艱難地回過頭，留地看了一眼后男人，頭一歪，聲息全無。

孔慶東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地一槍，人立時便歪倒在地上。

“素素！”熊德武慘一聲，撲倒在地，摟住倒下的人，男孩爬了起來，雙手抓住人垂在地上的手，嘶聲哭道：“娘，娘，你怎麼啦！”

“死人了，府殺人啦！”人群中響起尖聲，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迅速在人群中彌漫開去，越來越多的人涌向這邊。

“孔大人，快走吧！”一名士兵見勢不妙，圍過來的人群隨時有發的可能。

孔慶東站了起來，撣撣袍子，又抹了一把臉，揚起馬鞭，指點著眾人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就是襲的下場，本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下田干活，明天，你們都得是這個下場。”鞭子在空中虛甩幾下，轉便向外走，說實話，他現在心里也慌得很，但卻不能在這群賤民面前失去了威風，一旦失去了員的威風，這里的人說不定馬上便會將他撕碎片。

孔慶東轉便走，卻沒有想到他的后，熊德武已慢慢地站了起來，發紅的眼睛恨恨地盯著孔慶東的背影。

“狗娘養的府，你不讓我活，我就讓你先死！”這個念頭一旦泛起，便噌噌地竄生，無法遏止，熊德武一步一步向著孔慶東走過來。

四周的鹽工們看到熊德武的作，都屏息靜氣，本來吵嚷的現場陡然間便安靜下來，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孔慶東和他的護衛們發現事有些不對頭，就在回頭的一剎那，孔慶東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迎面撲向了自己，跟著自己的頭似乎被鐵鉗鉗住，耳中只聽得喀的一聲響，便失去了知覺。

熊德武撲了上來，熊德武擰斷了孔慶東的脖子，熊德武把高貴的老爺像一條死狗般踩在了腳下。此時，無論是兵丁，還是鹽工們，都張大了，失去了言語的功能。只有熊德武仰天長嗥，如同一匹傷的孤狼。

“他殺了孔老爺，抓住他！”半晌，一名護衛士兵才反應過來，大道。幾名士兵立時便槍撲了上來。

“都給我去死！”熊德武嗥著，劈手奪下最前面一名士兵手中的佩刀，狂揮著撲了上去，可憐這些士兵們平日里養尊優，作威作福，真不要命地廝殺起來，那里是這個如瘋似癲的大漢的對手，十幾個人居然被熊德武一人殺得四躲藏，一不小心，便又被熊德武劈翻了一人。

“殺了他們！”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孔慶東死在我們這里，我們誰也討不了好去，將這些狗日的都殺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跳了出來，反正瞬息間，場面便失去了控制，無數我鹽工沖出出來，不到盞茶時間，來時鮮怒馬，氣宇軒昂的孔慶東與幾十名護衛士兵便了爛泥之中毫無生氣的尸，而殺了兵西的鹽工們你著我，我著你，面面相覷，此時，恐懼才浮上了他們的心頭。

只有熊德武抱著妻子的尸，嚎淘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