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崩塌的那一刻，謝枕玉什麼都顧不上了。

家族、朝堂、母親、天子、世俗、禮教……

這些以前錮他的東西統統消失不見了，不是他終于沖破了阻礙，而是靈魂已經凋亡，只剩下一空殼。

謝枕玉不顧一切地匆匆趕來大周，但是當晚的宮宴上他并未能看見顧君霓。

宴上人多，他不好當眾開口問，只能把疑都在心底。

倒是云苓很善解人意地解釋道：“阿妮在清懿書院里還有課要上呢，明天晚上才能回城，不過顧院長可是特地為你這個老朋友請了半天事假呢。”

謝枕玉抬頭掃了眼坐在對面的顧長生和留，一個面溫和但眼里笑意不多，另一個直接對他翻了個大白眼。

他垂眸平聲道：“許久不見廣陵王殿下，微臣敬您一杯。”

顧長生已經不是攝政王了，名義上他甚至徹底離了皇室，不過謝枕玉還是用他從前的封號稱呼他，以表尊敬。

放棄了份地位的顧長生比謝枕玉想象中更隨和松弛，他淡笑著舉起酒杯回敬，“首輔大人客氣了，喚我顧先生就好。”

他現在只是清懿書院的院長，并未在禮部和翰林院任職，而清懿書院屬于特殊的獨立機構，他甚至都不能算是朝廷的正式編制員工，謝枕玉現在的階比他高多了。

主位上的蕭壁城開口道：“尋常宮宴講究太多，未免謝首輔千里迢迢趕來赴宴心疲憊，朕便吩咐膳房按照家宴來籌辦的。”

“故而今日宮宴上沒有別人，不用講究那麼多繁文縟節，都是老人，當作舊友聚餐便是了，大家隨便吃隨便聊，不用客氣。”

話落，他先迫不及待地筷子了。

帶三個小崽子出去折騰了一整天，今天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當下眼里心里只有滿案幾的菜，本沒心思扯些有的沒的面子話。

蕭壁城是真拿宮宴當私人聚會了，云苓說過不手謝顧二人的私事，他也不擅長做咨詢師，沒打算主聊和親的事，就當謝枕玉這次是來大周游玩的，心態極其平和。

殿里赴宴的人不多，除了公子幽夫妻沒出席之外，其他三姐妹都在，然后便是謝枕玉和兩個常駐大周的北秦使臣。

謝枕玉心底有些復雜，他從來沒見過行事風格這麼隨意的皇帝，跟傳聞中的冷酷殺伐不沾一個字。

再看看與記憶中模樣相去甚遠的顧長生，他風留跟的師門姐妹就好像會什麼妖一樣，靠近得人都變得奇怪了。

蕭壁城一筷子，其他人也都不再客氣了，殿響起碗筷撞的清脆聲。

謝枕玉背脊直地端坐在席間，眉頭難以察覺地輕輕一皺，與周圍輕松融洽的氛圍格格不。

璇璣完全是來湊熱鬧和蹭飯的，悄悄和眠咬耳朵道：“怪不得剛才三姑說他特別適合做減吃播。”

眠不確定地看了眼謝枕玉，“他？減吃播？”

他不懂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系。

“是啊，他跟以前組織里那個負責觀察我數據的研究記錄員好像哦，有種冷冰冰的機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AI仿生人呢，每次給我送營養餐來的時候，被他盯著我都吃不下飯。”

云苓說謝枕玉要是去現代做減吃播的話一定特別火，因為他有種能讓人喪失食的神奇力量，很適合幫助別人減。

璇璣嘀咕道：“雖然都說秀可餐，但這種男人吃了會傷胃吧，阿妮姐真是了一點不挑啊，還是容世子比較下飯，連我看著他的臉都能多吃兩碗飯。”

眠素來清心神靜，很難被外所擾，但聽這麼一說后多看了謝枕玉兩眼，忽然也覺得飯菜好像沒那麼香了。

“棺材臉”這個外號真是名副其實，對方雖然容貌出塵，但由而外地散發出一種死氣沉沉的覺，用現代話來講，大概就做“喪”。

眠忍不住下意識地了自己的臉，心想他以后也得學著大家活潑外向一點。

謝枕玉武學不低，故而聽力不俗，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有種被人當猴子觀賞評論的不適，但更加在意的卻是對方話中的“容世子”。

謝枕玉來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顧君霓，也只當是“鬧脾氣”隨便選了個看得過眼的駙馬，并未把容湛當做對手，故而沒有過多關注過對方。

現在大周龍椅上那對夫妻完全不手關心這件事，那他就很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下這位“敵”了。

能在那麼多男人中被蘭陵選中，應該有幾分真本事。

但謝枕玉在紫宸殿里環視了一圈，并未看到單獨落座的貴公子打扮的人，想來容湛并未被邀赴宴。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除了自己和邊的兩個北秦使臣以外，其他人都是雙對地坐在一起。

這場宮宴比謝家的家宴都還隨意百倍，為夫妻的男甚至可以共用一張案幾吃飯。

他看見云苓拿起一塊糕點咬了口，或許是覺得不合胃口，皺皺眉便放到了蕭壁城的碗里，后者竟然沒有半點猶豫地拿起來一口吞了。

他看見剛才小聲咬耳朵的那對男，容貌冷清出塵的男子耐心地剝著蝦，蝦殼在盤子里堆一座小山，旁邊的小姑娘左手右手糖糕，角沾著飯漬，還把長得老大等著他剝好的蝦。

他看見顧長生的酒才喝兩口就放在一邊不再，留順手抄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后用他的酒杯裝骨頭。

每個人都吃的很開心，完全沒有任何顧忌。

謝枕玉的認知一時間到極大沖擊，愣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沒緩過來，因為太震驚都忘記心生反。

記憶里，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顧君霓做過最親的事，也不過是用的帕子了自己額頭的汗。

云苓看他半天不筷，不由得納悶地問道：“謝首輔你吃啊，怎麼不筷子啊，飯菜不符合你的胃口嗎？”

一人一桌獨立餐位，用不著等著吃的剩菜啊。

謝枕玉回過神來，默默拿起筷子，“多謝陛下關心，飯菜很合胃口，只是微臣習慣酒后飲一杯茶。”

明明什麼也沒吃，但他突然覺得有些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