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喜的雜貨鋪就是家庭經營的本生意，除了郭喜這個東家兼任著掌櫃、賬房，就是兩個夥計在鋪子裏支應著，從來都沒用過什麽管事。郭喜那樣打細算、特別摳搜的人，當然是讓二柱頂替了一個夥計的位子。    夏二叔就很不滿：“郭喜那子算計的，會巧使喚人。他這就是拿咱二柱當不要錢的夥計使。”    這麽著話，夏二叔就看看夏老爺子，又看看夏至。他雖然沒有把話出口，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夏至如今就在府城裏，難道就能看著自家人被郭喜這樣欺負。    夏老爺子耷拉著眼皮沒話。    這件事，夏至是仔細想過的。很中肯地跟夏二叔：“……就是咱們自己家開的鋪子，二柱剛來，啥都不懂，那也得從夥計做起。”    這事跟郭喜是不是摳搜、巧使喚人沒有關係。所以夏至知道了這件事也沒管，見著夏柱的時候隻是囑咐他要用心做事。    所謂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在穿越之前的年代，就有人並不是科班出，隻是武打演員做起，最後做了導演，而且人家導出來的片子還大賣了，了熱點。    如果夏柱不留心，就是現在讓他做了掌櫃的，他也出息不了，還可能把鋪子給折騰黃了。可如果夏柱足夠留心，隻是做夥計也能學到不東西。    別的東西都可能會離你而去，唯有學到的真本事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是夏至的想法，也很明白地了出來。    夏二叔就訕訕地笑：“那二柱是咱家的孩子，那總得……”    “總得咋樣？”夏老爺子起眼皮狠狠地盯了夏二叔一眼，“十六的對。十六才多大，你多大年紀了。這道理十六的多明白，你再看看你，你自己也不嫌臊的慌……”    夏二叔此時正因為五月的事有些心虛，見到夏老爺子來氣了，他也不敢再爭，隻是哎、哎地應著。不過最後他還是不甘心，就又笑嘻嘻地跟夏至了一句。    “我也瞎擔心。這有十六在府城了，還能讓他二柱兄弟吃了虧？！”著就看夏至。    “你不用拿這句話激十六。十六能辦的都辦了。二柱要是出息不了，誰也不怪，就怪……就怪你這當爹的沒教好！”夏老爺子立刻就道。    夏二叔這回啥話都不敢了，隻是嘿嘿地陪笑。    聽夏至了不府城的事，然後夏老太太又過來跟他商量都該給誰送些什麽。夏老爺子的心明顯慢慢地變好了。    夏老爺子的子是這樣的，收禮的時候他是高興的，不是因為得了東西，而是因為收的禮多，明他家族興旺、親戚朋友多，而且都很尊重和戴他。    但更讓他高興的是送別人東西。    “……大姨那兒……，二姨那兒……，那壇酒別開，一會兒給老黑送過去。咱沒吃人家的西瓜，老二殺羊啥的都是麻煩的人家……”    如此這般，夏老爺子很認真地分派著東西。    夏至偶爾會上一句，某樣東西他是特意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買的，某樣東西是黑魚兒親自挑的，又有某樣東西是夏大姑捎來的……

    這些東西就別往外麵送了，還是留著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自家吃用。    “我和你多吃一口吃一口的有啥，你現在也算有出息了，讓大家夥都跟著沾點兒。”夏老爺子就笑著。    “這東西不著急，慢慢送就行。十六他們趕一的路回來，咱趕吃飯吧。”夏老太太將東西大歸置了一番，就提醒道。    “對，對。”夏老爺子就點頭，還問夏至他們三個不。    夏至帶著黑魚兒和樹兒在路上就打過尖了。但是家裏的飯菜總是香的。所以夏至就了。    “一路上就想著我做的飯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笑，夏老太太已經將飯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張羅著放桌子，擺碗筷，腳底幾乎都生了風。    這頓飯自然是一家子在一塊吃。    夏至本以為還是看不著五月，可讓驚訝的是，五月竟然從東廂房過來了。    又有些日子沒見，五月似乎更瘦了。雖然嬰兒並沒有完全消失，但兩腮卻凸顯了出來。    五月的顴骨略有些高，以前嬰兒比較多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卻能很容易地看出來。    五月跟夏至打招呼：“十六你回來了。”    “哎。五月姐，你好啊。”一句很平常的客氣話。    五月就嘿了一聲：“我好不好的，那都得看。”    屋子裏誰都不話，夏老爺子看到五月來了，早就已經耷拉下了臉。    夏至打了個哈哈，就不肯再多跟五月話了。    大家上桌吃飯，五月似乎完全無視了夏老爺子的臉，也坐到炕上跟著吃。看大口大口地吃飯，夏至總覺得的作有些機械。夏至這麽瞧著，就想到了四個字：食不知味。    因為五月的緣故，夏老爺子的胃口似乎也到了影響。夏三叔和夏三嬸就顯得有些拘謹和心，夏橋也麵擔心。夏老太太表麵沒事兒，但卻比平常更加殷勤、親切，似乎是想竭力維護氣氛。    倒是夏二叔和夏二嬸似乎沒啥影響，該吃吃，該喝喝。他們沒心沒肺那也是不一兩的事了。    孩子們就算是有心事，那也不能長久，別沒有心事。一桌子好吃的東西，足夠讓他們開心。    所以這頓飯大家吃的也算是和樂。畢竟夏至、樹兒和黑魚兒回來了是件高興的事。    夏老太太不用，就是心不好的夏老爺子，因為看著黑魚兒香噴噴地吃東西，在飯桌上帶著撒意味的囂張，那眼角和眉梢也會時不時地顯出溫和歡喜來。    吃過了飯，夏老太太帶著夏二嬸、夏三嬸和臘月幾個收拾。夏至坐在炕上陪夏老爺子話。黑魚兒難得安靜了一會，就挨著夏老爺子坐著，後背還靠在夏老爺子的上。    父子倆之間並沒有什麽親的話語，但是這個作勝過了一切。他們平時從不這樣，這是分開的久了的一種含蓄的流。    五月吃過飯也沒離開，也幫著夏老太太收拾。不過夏至總覺得五月心不在焉。不知道五月在想什麽，但總覺得五月在醞釀著什麽。

    夏老太太那邊收拾著，一邊就打發孫子孫們往各送東西了。客人們也陸續登門。    第一個來的，是離著最近的武老太太，估計是一隻盯著夏家的靜，等夏家人吃過飯就趕來了。然後是田帶娣一家，孫四兒一家還有孫蘭兒，田富貴很快也來了。    夏家的上房東屋很快就坐滿了人，炕上不夠坐，椅子凳子也都坐滿了，夏橋還特意回前院去搬了凳子過來。    大家都問候夏至，問夏至、黑魚兒和樹兒在府城過的怎樣，這般熱熱鬧鬧的。夏老太太帶著兒媳婦和孫不斷地給大家添茶續水，還用大盤子將切好的西瓜送上來給大家夥吃。    五月從臘月手裏搶了盤子。把盤子放在炕上，然後就在屋子當間站住了。    “我有句話，趁著大家夥都在，我就了。”五月提高了聲音道。    這樣舉太過突兀了，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的目都落在五月的上。    五月應該是有些張的。了有些發幹的，然後才飛快地道：“除了張坊我誰也不嫁。他除了我誰也不娶。先前定的親事，那是我爹我娘哄我定的，是為了讓我爺出錢給二柱辦事。我不認。誰要是著我嫁，我寧可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大家夥都聽見了，給我做個見證。”    屋子裏越發的安靜了，空氣中飄著濃濃的尷尬還有一點點的詫異。    夏老爺子的臉一下子就青了。夏二叔和夏二嬸都低下頭，不過兩人雖然低著頭，卻還是地互相眉弄眼。    武老太太應該不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最先開口話的。大聲地斥責五月：“你這丫頭氣迷了心了？你的那是啥話，那是姑娘家能的話嗎。”    然後還指著夏二叔和夏二嬸：“你們當爹娘的就一句話沒有？”    武老太太把夏老爺子要的話了。夏老爺子就一邊運著氣，一邊盯著夏二叔。他可以不把五月的話當一回事，但他需要自己的二兒子明確地表態。    夏二叔卻含含糊糊的，一邊隻是陪笑，半都不出一句痛快話來。    大家都看的很明白。夏二叔不是不能句痛快話，他是不想。    “老二，你啥意思？”夏老爺子不得不開口。    夏二叔也不能再含糊：“爹，我和娘都勸過五月了。這孩子，就是心眼實，一個心眼。人家張坊，人家張坊也是實心實意的……”    這話到一半，夏老爺子的臉變得更加難看。    夏二叔就不敢再別的了：“爹，我和娘也管不了。那、那咱總不能把孩子死吧。”    這其實就是支持五月。    在場眾人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除了武老太太因為為長輩的緣故還在罵夏二叔之外，其他的人就不好話。    突然冒出這麽一件事來，大家夥也不好在夏家待了，就都紛紛做無事狀地告辭走了。    最後沒走的就剩下武老太太和田帶娣兩個人。    五月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就直地站在屋子當間。

    “要著我嫁過去，就得把我捆上。我到他們家我就尋死。我話算話……”    “那你就去死！”夏老爺子鐵青著臉罵，“我捆也把你捆去。”    夏老太太看著事不像，趕忙就給夏二嬸使眼，讓夏二嬸先把五月給拉走。留著五月在這，肯定是跟夏老爺子越越僵。    夏二嬸這次倒是痛快，就那麽連拉帶扯地去帶五月。五月雖然麵上勉強，但已經了要的話，也就順勢和夏二嬸走了。    夏二叔也想溜走，但終究沒敢。或許也不是不敢，是這件事總得有個收場，要不然五月剛才的話就白了。    夏老爺子一肚子的氣沒發泄，就劈頭蓋臉地把夏二叔給罵了一頓，氣頭上還打了夏二叔兩掌。夏老太太上前給拉開了。    “爹，大不由娘，我也沒法子。”夏二叔陪著笑，隻有這麽一句。    “你們幾口人是串通好了。”夏老爺子不吃這一套，他很犀利地指出問題的關鍵。    夏二叔當然不肯承認，隻五月主意太正。然後又張坊如何如何。    “別提人家。老張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該我管。老夏家的事我還管不了了？！”    又痛罵夏二叔，然後又罵五月敗壞門風。“這是早就打算好了。知道十六他們回來，大家夥都得來看，就挑著人多的時候，這是怕敗壞門風敗壞的不夠……”    最後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都是孽，我上輩子不知道造了啥孽了……”    除了夏二叔不言語，大家都趕忙勸夏老爺子。    最後夏老爺子就對夏二叔，五月要是嫁給錢家的夥計，那就還是夏家的姑。要是五月不嫁……“我們老夏家沒有這號人。讓滾，有多遠滾多遠，也別姓夏了。樂意做啥，都跟我們老夏家沒關係。”    夏二叔的臉終於也有些不對了。    夏老太太就勸夏老爺子：“……別氣話……”    “我這不是氣話。”    鬧騰到夜都深了，夏二叔一直都在，他沒敢走。    “哎呀，這都啥時候了，趕該歇著歇著去。老頭子你不累的慌啊，十六和樹兒他們也得早點兒歇著……”    夏老爺子已經過了氣頭，他讓夏至趕帶樹兒回前院歇著去。    夏老太太就趕掃炕，要鋪被褥。夏至、夏橋和樹兒起要往前院去。夏二叔趁機跟夏老爺子他也歇著去，一副垂首帖耳，十分恭順的樣子。    “你樂意幹啥幹啥，不用跟我。往後我隻當沒有你。”夏老爺子不看夏二叔，隻用後背對著他。    夏二叔就看夏老太太，討好地喊娘。    夏老太太歎氣，用口型對夏二叔“去吧”。夏二叔就跟著夏至他們從上房溜了出來。    在院子裏，大家相對無語，各自走開。    前院兩個屋子和堂屋都點著燈，孫蘭兒在等著他們。早就去看過夏至了，因為五月的事，就先離開回前院給夏至收拾屋子。    “回來啦，我還當這一宿你們都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