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秀才從來不在口頭上跟田氏爭長短，因此隻是笑了笑，並不言語。而往往這種時候，田氏口頭上發泄幾句，心氣兒也就平了。就是這樣爭強好勝的人，越是理虧，越是心虛的時候，就越要在口舌上占上風。    可今不巧的很，田氏這話的時候偏偏讓黑魚兒給聽見了。    黑魚兒跑出來跟夥伴們玩藏貓貓。他躲在柴禾垛的一個隙裏頭，偽裝的無的，誰都沒發現他。    所以，當黑魚兒從柴禾垛裏蹦出來的時候，夏秀才和田氏都嚇了一跳。黑魚兒的頭上和上還粘著柴禾葉子。    黑魚兒叉著腰就衝田氏嚷開了：“你誰各。我爹誰有理就幫誰。誰能有你們老田家人各，就靠著賣閨過日子，還攛掇閨賣閨給他們蓋房子。自己家的孫扔給別人家養……你還有臉別人！”    黑魚兒嗓門高，他這一嚷嚷先是跟他玩的一群半大孩子圍攏了過來，然後就是好事兒的姑娘、媳婦、老爺們。    過年，大家都閑。而且夏家剛剛聘了大丫，本來就是大興莊莊戶人家的關注點。    田氏臉就變了。實在沒有勇氣，也沒有底氣跟黑魚兒吵，隻是臉煞白地看向夏秀才。    “龍啊，你大嫂沒啥，沒啥啊。龍你自己玩去吧。哥給你買糖。”夏秀才忙就哄著黑魚兒，然後拉著田氏一溜煙地回了前院。    黑魚兒還算給夏秀才麵子。他沒有追田氏，而是抱著胳膊站在那兒幽幽地了一句：“你啥時候給我買過東西了。”    夏秀才這個做哥的，連孝敬夏老爺子都顧及不上，更別提照顧兄弟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在後院上房都聽到街上的靜了，老兩口子都沒出來，夏老太太隻在堂屋的門口喊黑魚兒，讓黑魚兒趕回家。    黑魚兒噘了噘，跟夥伴們代一聲不玩了，就跑回家了。當事的雙方都走了，看熱鬧的人沒了熱鬧可看，也就都散了。大家都明白，夏家這是家醜不可外揚。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夏家肯定是要關起門來解決的。    黑魚兒回到後院上房，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就問他是怎麽回事。黑魚兒自然都照實了。    夏老爺子就歎了一口氣：“大過年的……”    “大過年咋啦，”黑魚兒立刻就不高興了，“大過年胡八道，就不許我！”    夏老爺子對兒子總是多幾分耐心的，當下也沒別人，他就沉思了一下，然後就無奈地笑了。    夏老太太在旁邊瞧著，心中明白夏老爺子也有他自己的難，所以就黑魚兒：“得了，你還非得跟你爹爭個高低！”    夏老爺子笑著不言語，那就是對黑魚兒讓步，默認了黑魚兒的話。    黑魚兒哼了一聲，當即就不理會這件事了。拉著夏老太太的袖：“娘，我要吃桃罐頭。”    “晌午你還沒吃飽啊？這一會就又吃飯了。”    “我就想吃罐頭，晌午吃膩了。”黑魚兒就。    夏老太太就顛顛地去給兒子拿罐頭，結果外頭沒有桃罐頭了。夏老太太就跟夏老爺子了。

    “地窖裏不還有嗎？”夏老爺子就。    地窖裏是有，可那不還得下去拿嗎。    夏老爺子就穿鞋下了炕：“我去拿去。”    夏老太太眉開眼笑的：“還是我去吧。”    “我腳比你利索。”夏老爺子上就，穩穩當當地在前頭走了。    夏老太太笑著跟在後頭，還嗔了黑魚兒一眼：“就為你想吃罐頭……”    夏老爺子這並不是溺兒子，而是變相地給兒子賠禮道歉了。    這邊田氏跟著夏秀才回到前院，兩個人在東屋炕上坐下來，田氏的心還在蹦蹦跳。剛才真是被黑魚兒給嚇到了。    “就像從地裏冒出來似的。你家咋就出了這麽個魔星！”田氏埋怨夏秀才，心中暗暗後悔，不該在外頭就忍不住出那些話來。如果回到家裏再，應該就沒事了。不過黑魚兒在這裏也是來去自如的，在家裏其實也並不完全保險。    “這家裏真沒法待了！”    田氏心中百般的心思，唯獨沒有悔過的。    夏至走開一會，就錯過了這件事。回到後院上房的時候，黑魚兒正鼓著腮幫子在吃桃罐頭。~人拳頭大的黃桃去皮果切兩半，熬出來的罐頭不僅味道甜口也非常好。黑魚兒一張~一次本就吃不下那半片桃，所以他吃的非常有滿足。    看見夏至來了，黑魚兒百忙中還能空出來招呼夏至，讓夏至跟他一起吃，不過聲音就有些含糊不清。    夏至忍俊不：“我也正好想吃，晌午吃的有點兒膩。”    結果，最後就是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夏至和黑魚兒一人一個碗，一起吃這桃罐頭。    黑魚兒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就跟夏至告狀。他不僅了田氏，還夏老爺子袒護田氏。    “我那哪兒是護著……”夏老爺子為自己辯解。    “爺，這件事我來句公道話吧。”夏至微笑。    “嗯，嗯，十六你。”黑魚兒忙就催促夏至。    “爺，我知道你的意思。這老些年了，我娘是啥脾氣你肯定知道。不管啥事，都沒理辯三份，顛倒黑白。你肯定覺得，大過年的，是非黑白大家夥都知道，沒必要跟吵吵，讓大家夥看笑話是吧……”    “十六明白我呀。”夏老爺子頓時對夏至生出知己之來。    “爺，書上有一句話，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就是我爹和你總這樣，才助長了我娘的脾氣。要是每回都有人跟我老叔這樣，錯了就把懟回去，下次再的時候肯定得多想想。慢慢的，就不敢隨便了。現在就是順了。”    田氏不僅順了，可能因為沒人反駁，漸漸地還就覺得自己是榮偉大正確的了。    這多可怕呀。    “在家裏，還沒有啥大事。可以後跟著我爹去了府城，在外頭也不注意，啥時候順點兒啥，那要是闖了禍可就糟了。”夏至又。

    起先夏老爺子還覺得夏至的不錯，真是這個道理。等夏至到後頭，夏老爺子也覺察出問題的嚴重來了。    “十六的沒錯啊。哎，等會我還得多囑咐囑咐你爹。真讓人不省心……”    黑魚兒沒有夏老爺子想的那麽深遠，他隻是高興，無論什麽時候夏至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不等夏老爺子去找夏秀才，夏秀才在傍晚的時候就過來找夏老爺子話。夏秀才替田氏解釋，田氏是有口無心。    “……一個婦道人家，就是上痛快痛快。心裏其實也明白。”    “但願明白。”夏老爺子就把擔心田氏出去惹禍的話了，“你一定要帶去府城，那你可多留心。”    “爹，你放心吧。咱也不是為作宰的人家，到了書院，往的也就是書院裏的先生和學生。你媳婦，是個有眼的人。到了外頭，不能跟家裏一樣。”    “你的前程要。要是在那兒待不得，你立即送回來。”夏老爺子叮囑夏秀才。    叮囑過夏秀才，夏老爺子還不放心。他又將夏至到跟前來絮絮地囑咐了一番，不過是讓夏至以後多心些，罩著夏秀才和田氏。    當然了，夏老爺子不會用這樣的詞。但他要夏至心在意，大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夏至自然點頭應承了。    轉，田氏就帶著二丫包袱款款地跟著夏秀才離開大興莊去了府城。一大家子都來送他們，田氏沒有表出毫的留來，似乎非常期待府城的生活。    夏至心裏知道一些田氏為什麽一定要跟著夏秀才去府城。隻是靜靜地看著田氏。府城的生活絕對沒有田氏想象的那般好。如果田氏不肯改變，還像過去那樣，府城對絕不會比大興莊更加友善。    田氏最後還試圖勸樹兒跟著自己，還向樹兒許諾了許多的好，比如到了府城會給樹兒買很多好吃的，還打算讓樹兒上學之類的。    不過樹兒對這些本就不敢興趣。田氏未必會履行自己的承諾，可夏至曆來話算數。什麽好吃的，上學之類的不跟著田氏他一樣會有。    夏至不會因為他姥家發句話，就把他給扔到腦後，一切都以老田家的人和事為先。    他姐夏至是對他老叔更好一些，可卻從來都不會讓他吃虧。而且，拋開這些東西不，他就是更樂意跟著夏至。    不知道田氏有沒有傷心，反正是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來。    送走了夏秀才、田氏和二丫，前院就好像空出一大塊來。不過夏至、夏橋和樹兒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夏橋當即就把行李從後院搬了回來，往後，夏秀才不在的日子裏，他就是夏家前院頂門立戶的男人了。    倒是夏老爺子有些不舍，覺得心裏頭空出一塊來。當然了，他不舍的不是田氏，而是他大兒子的夏秀才。    雖然每年都聚離多，都有幾次這樣的分別，但每一次夏老爺子都得緩上幾才能緩過來。年紀越大，越是如此。

    夏老爺子嚴肅古板的外表下，還有著心思很細膩的一麵。    因為田氏去了府城，夏老爺子就讓夏橋和樹兒往後都到後院吃飯。“你多下一碗米就夠了，省的你們還得自己燒火做飯。”    夏老太太也是這樣。對於照顧夏橋和樹兒的食這件事，並沒有任何的不願和不得已，很樂意這麽做。    不過夏橋卻堅決地拒絕了，他年紀也不了，完全能照顧好弟弟妹妹。    “大橋啊，你別多心。你上後院來吃飯，我也不讓你白吃。你跟樹兒你們倆把口糧拿過來，就是讓你多燒把火的事兒。”夏老爺子當著夏二叔、夏二嬸、還有夏三叔和夏三嬸的麵這樣跟夏橋。    夏老爺子很了解自己的大孫子。夏橋為人世多為別人著想。他不想到後院來吃飯，很可能顧忌著兩個叔叔，尤其是夏二叔。    夏二叔和夏二嬸是沒便宜創造便宜也要占的人。如果夏橋和樹兒總到後院吃飯，慢慢地，恐怕他們一家子也得到上房去吃。同樣的兒，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不能供著夏橋和樹兒的吃喝，就把他們給攆走吧。    所以，夏老爺子才故意在夏二叔麵前有這樣的一番話。    他這樣，夏橋就想了想，覺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盛難卻。但夏橋還是沒有答應。他隻跟夏老爺子現在是閑時候，等以後忙了，顧不上了，再麻煩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我也大歲數的了，沒著我們啥福，就伺候我們了。”    他這樣孝順心，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更心疼他了。    夏二叔見夏橋竟不來後院吃飯，本來想趁機跟著占便宜的打算就了空。他就怪氣起來：“大橋這是打算自己個燒火做飯啊。我看十六忙，肯定不能頓頓給你們兄弟倆做飯吧。咱大橋在家裏上灶，這也算是十裏八村獨一份了，嘿嘿……”    這個年代的男人，於那些富貴人家就是君子遠庖廚，於莊戶人家那就是水瓢不飯瓢不拿。主燒火做飯的男人很多時候是被人嘲笑的。即便是最沒用的男人，大多寧願仰躺在炕上數檁子，也不會去幫家裏的人燒火做飯。    夏二叔這番話也算是一石二鳥。一方麵暗指夏至不勞家務、伺候兄弟們，一方麵嘲諷夏橋男人家自己燒火做飯。    反正，他就是唯恐下不。    “不就是燒火做飯嘛，我們幾個誰有空誰做。這有啥，我是大哥，我照看弟弟妹妹，合該我多幹點兒活。我樂意，也沒人因為這個笑話我。再，我也不耽誤別的事。”夏橋認真地跟夏二叔。    夏老爺子方才還真被二兒子的心裏有點兒不自在，不過夏橋這麽一，他老人家頓時豁然開朗了。    “幹啥也比好吃懶做強。老二，你有這功夫在這閑話，你還不如琢磨琢磨你那烤的生意接下來咋做。本錢你啥時候能還上？”    夏二叔頓時就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