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釀抿,默默呷了一口茶。
旁人多能察覺出來,甜釀的忌,是和施連過去的糾纏。
“時候不早,我先告辭。”甜釀起要走。
芳兒目一直追隨著,眼神充滿怨恨:“我跟二姐姐一道走。”
有那麼多話對眼前的這個人說。
“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何看不你?”
“以前我不懂,如果你對他有,為何要離開施家?為何要把我推出去?為何要離開他嫁給別人?如果你憎恨他,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為什麼到如今還能坦然自若留在他邊?”
“后來我才想明白。”芳兒皺皺鼻尖,微笑道,“你就是虛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虛偽的人,虛偽得令人作嘔,明明自私得一無是,卻偏偏要裝作無辜,從頭到尾,討好賣乖的人是你,使手段的人是你,裝委屈的也是你,最后占便宜的也是你。”
“想得好又不想吃虧,想要貞烈卻不想死。”憤然道,“矯又做作,你的所作所為比施連還要令人惡心。”
“誠如你所言,我就是這樣的人。”甜釀沉靜道,“那又如何?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我沒有害你。”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你知道我們是什麼關系。”甜釀看著,“你自己選的路,不是我你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愚蠢?還是怪你自己貪心?”
“愚蠢和貪心,可不比矯做作討喜。”甜釀甚至翹起角,嫣然一笑,眼眸亮晶晶,“誰也不是好人,誰也沒有好日子過。”
誰也沒有好日子過。
施連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
“誰也沒有好日子過。”芳兒也彎起角,眼神尖針一般注視著,譏笑道:“你在外這幾年過得風生水起,你自力更生,你有了丈夫,你還有個什麼勞什子守備夫人當干娘,那你知不知道,我在他邊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娶我,卻只是為了報復我,不,不是報復我,是為了報復你……”芳兒揚起下,笑容明艷又癲狂,“他把我當家對待,他讓我待客,他不管我的死活,我是他的表妹,他卻這樣對我!他這樣對我!”
甜釀收起笑容,安靜看著。
“我過得還不如在天香閣當花娘的你,如今你們卻冰釋前嫌,重修于好,你們兩個人,都是瘋子,你們害了所有的人。”
話不投機,姐妹兩人在路口分道揚鑣,芳兒揚長而去:“走著瞧吧……誰也別想過好日子。”
施連回到家中,得知芳兒又回到金陵,粲然一笑,不甚在意抖抖袍:“是麼?倒是命好,有好機遇。”
甜釀看著他。
他想了想,復又抬起頭來笑:“你說愚蠢和貪心?”
揚起了劍眉夸獎:“不愧是我的好妹妹,一語中的。”
“我說的是一時氣話,并沒有什麼錯。”甜釀抿,“話里有恨……說你把當家對待……”
施連沒有直接回話,過來好一陣,淡聲道:“我沒有,自甘委為妾,侍妾不就是這種用麼?難道錦玉食養著在家當鎮宅之寶?”
甜釀坐在矮榻上,微微低頭,雙手環著自己的膝頭。
絕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心平氣和、自然而然對他說出這句話:“我錯了。”
繳械投降,以為自己能和他抗爭到底,后來才發現,為數不多的抗爭,也是仗著他的容忍。
“我不應該一而再三逃走,我不應該喂你喝下那杯酒,我不應該離開江都。”
甜釀抬起頭來,琉璃般的眼睛盯著他:“我從一開始就不該那樣做,從你上得到好又拒絕你,愚蠢和貪心的人,是我才對。”
沒有人無辜。
要麼見好就收,痛痛快快向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和他快快樂樂在一起,及時行樂。
要麼橫到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讓他永遠不如愿。
起初沒有渾然的豁達,最后也沒有堅定的意志,最后只能在中間搖擺,反復的折磨和熬鷹般的馴服,折磨的是彼此,禍及的是旁人。
芳兒說的是對的。
施連凝視著。
重逢后日日夜夜爭吵的話語,到今日終于有個落幕。
他退了一步,向低頭。
亦往前走了一步,向他認錯。
可不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一種悵然若失的無力。
兩人是否都放下了一切芥?
十幾歲的時候,是靈純真,調皮又乖巧的。他是溫細致,善解人意的,他們彼此有默契,也有歡聲笑語,明里暗里,都有心思涌。
那時的他們,都是活生生的。
可今日站在這里的兩人都面目模糊。
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不是的認錯,他想要的是十六歲的施甜釀上十九歲的施連。
要的又是什麼?
是不是十九歲的連哥哥?
甜釀的認錯,換來的是床帳整夜的激烈。
濃烈浸泡的人,心應該是沛又天真的。
最后已經微微失神,俯在他口疲倦的息。
“小九,我是你的。”他親吻汗津津的額頭,“你要記住,我永遠你。”
這個字太象,也太容易替代,睜開沉重的眼,有氣無力問他:“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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