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在舟頭擺了方桌,將碗碟都布上桌,施連將甜釀按在桌邊:“早上吃的太,妹妹多吃些。”
他又招了個賣唱的歌,就跟在舟邊,隨意唱些小曲小調,那歌著琴弦,歌清甜幽怨:“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好景、好酒菜、好風月,施連舉箸給挾菜,甜釀靜靜聽那歌將一曲唱完,問施連:”唱的這曲,我好似讀過。“
“是白居士的長相思。”施連將詞字句念了一遍,”我教過你。“
甜釀低頭喝湯:“哥哥教的太多,可惜妹妹未能樣樣學會。”
“不打,家里的新園子馬上就要造起來,妹妹的屋子還有間闊大的書房,以后日日都能教妹妹認書寫字。”
停住筷箸,偏首盯著江面,半晌道:“你已經得償所愿,不要得寸進尺。”
施連微微一笑:“妹妹不想回去麼?不告而別,不怕祖母擔心憂傷?”
亦微笑,表快意:“可惜我回不去施家。出門之前,我給喜哥兒一封信,讓他今日轉給祖母,言之我非王妙娘親生兒,非施家骨,若哥哥執意把我再帶回施家,我不好供出哥哥,卻也只能告知施家我私逃家門,被人破,這樣大的笑柄,應當會被施家唾棄趕走吧。”
“倒是哥哥,應當早早回家去,祖母傷心才是。”看著他,”我拿清白之,換哥哥多年照顧之。自今日起我一無所有,也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祖母也該知道真相了。”他微微嘆氣,“不該再讓老人家蒙在鼓里,雖年世已高,卻也經過諸多大風大浪,妹妹這點事,也不算什麼。”
他又看著甜釀:“小酒既然不想回施家,那就不回去,江上景致甚佳,攜游玩一番,也不虛此行。”
兩人雙雙罷了筷子,一言不發坐在桌邊。舟上的老夫妻才開始準備中午的伙食,一只小泥爐擱在船板上,老婆婆起鍋煮菜,舟上人家吃的簡單,一碟糟魚,一盤蝦蟹就罷,附近船家也三三兩兩燃起青煙,或有即興憑舟垂釣者,將新吊的魚在船上沖洗干凈,扔鍋中剪煮。
午間江面日頭曬的困倦,甜釀自己回了船艙,施連尤且坐在桌邊,慢慢酌著那壺甜酒,好酒好菜,好風好景,正是怡,酒一旦喝了便沒有罷手日,也是這樣。
他將那一盞酒都喝,踱著步伐回屋,甜釀側俯在一只枕上,上搭著薄薄的被,閉著眼打盹。
施連將臉挨在甜釀肩頭蹭蹭,呼吸之間微有酒氣,微微蹙了蹙眉,他將臉往旁挪了挪,摟的腰,埋在后頸里酣睡。
靜謐的室,潤的風聲,綿延的水聲,只有他輕緩的呼吸充盈著的耳。偏頭打量他的睡,端的是溫潤如玉,容貌清俊如畫,堪稱君子無雙,心卻比狐貍狡猾,這樣的人,活在他邊,日子會有多可怕。
甜釀緩緩閉上眼,聽著他安靜的呼吸聲,心未必不痛,轉眼之間,什麼都沒了,親人、朋友、夫君、清白,又是那個可憐的孩子,命運流散,不知路在何方。
兩人相依而眠,不知何時他已醒,聽得櫓聲欸乃,他扭頭去親吻枕邊人,親著親著總有別樣的綺思。
甜釀不耐煩應承他,反手將他從上推下去,聽見他道:“不是用清白之換照顧之麼,總得讓我嘗個夠……”
頓住推搡他的手,深深氣。
昨夜全賴那壺合歡酒,未吃太多的苦頭,稍稍撥便是如水,現下卻費了他十足的耐。
“小酒……”齒相纏間,他將熱燙的話語送到耳,“纏著我的腰。”
不肯順從,吃苦頭的只有自己,咬碎銀牙,最后一口咬在他肩頭:“施連……你混蛋……”
他正于最癲狂之際,將牢牢的按住:“你想逃到哪兒去……”
第31章
客舟的艙室并不大,也略有些簡陋,夜里只有一盞油燈照明,只能模模糊糊照個廓,室大半亮,要推窗問天上皎月借。
夜里門窗卻闔著,油燈燒的久了,連亮都沾著燈芯的焦,昏昏暗暗模糊不清,卻于這暗淡里生出幾許旖旎彩來,皎潔的,艷麗的,漆黑明亮的眉眼。
他終于嘗到了甜頭,自然有千百種手段使出來,要將一層偽裝都剝去,出原本的芯子來。
甜釀被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眨眼之間便從疲憊里回歸夢鄉,恍惚聽見耳邊風浪大作,下顛簸搖晃。
忍不住皺眉,只覺纖腰斷,口如重石,睡夢里異常不安穩,后來才好些,眼前模模糊糊有些亮的時候,這時睡的甘甜,一覺睡到晌午才起來。
睜眼滿室明亮,施連倚在窗邊看江景,聽見窸窣起的靜,扭頭對道:“昨夜船過長江,現下已到鎮江了。”
愣了愣,猛然支起,只覺頭顱暈眩,忍不住口問,嗓音還啞著:“到鎮江了?”
“嗯。”
舟過鎮江,往西折行,再過一日就可以到金陵。
金陵是陪都,也是南直隸的重心,聚集百萬,商旅如云,是個很好的地方。
也在窗邊坐下,緩緩問他:“哥哥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施連喝茶,也給斟一杯茶:“小酒想要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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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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