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奚六

淅淅瀝瀝下了幾日的雨，空氣里泛著冷，地上積水未干，高架車流擁堵，原先三十分鐘的一段路，是耗了一個多小時。

程舒諾推開車門下車，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稍不留神踩到腳下的小水坑，濺起的水花臟了右邊腳。

輕微蹙眉，瞥了眼來電顯示，又極快掩下緒，“厲衡事務所的人到了？”

對方低聲答：“在第三會議室。”

程舒諾沒再耽誤，“我在樓下了。”

說完，掛了電話往寫字樓跑，高跟鞋敲在锃亮的地板上，“蹬蹬蹬”急促地響。

五分鐘后，維亞公關。

程舒諾一進門，沈嘉微便圍了上來，“總算來了，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和程舒諾同事多年，程舒諾幾乎沒遲到過，工作出了名的拼命，年前升了高級客戶經理，是們團隊的leader。

“路上出了通事故，堵了好一會。”程舒諾簡單解釋，又問：“厲衡派的負責人是誰？秦厲嗎？”

厲衡是市里首屈一指的律所，和維亞有過多次合作，秦厲是厲衡的合伙人，年輕有為風趣幽默，除了花邊新聞有些多，沒別的病。

沈嘉微神神地搖頭，“不是秦律師，之前都沒見過。”說完，迎著程舒諾略微好奇的眼神，又瞇瞇地補充：“長得比秦律師還帥，就是看起來兇的。”

程舒諾了然地笑：“你這是春天又來了？”一邊收拾資料往會議室趕，一邊仍不忘炫耀，“有我家蘇杭帥？”

蘇杭是的男朋友，兩人上個月才往，到下禮拜剛好一個月。

“別天顯擺。”沈嘉微因前一個問題臉紅，挑后面一個問題反擊，“蘇杭就是小崽兒，能和里頭真槍實彈的男人比？”

程舒諾：“年紀小，還不配當男人了？”

沈嘉微：“不是沒有沒的區別，是大小的問題，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喜歡男啊。”

程舒諾：“……”

要說男吧，蘇杭確實的，小三歲，長得白白凈凈，又乖又，特別招人喜歡。

程舒諾原先想反駁幾句，余瞥見幾米外閉的會議室大門，又倏地收了心，不和沈嘉微貧了。

不是說不過，是手上的案子實在頭疼。

創世互聯網是他們的公關客戶，年前們組因為拿下了創世全年的公關外包，獎金拿到手發抖，這轉眼的功夫，快要連飯碗都砸了。

上個禮拜，創世互聯網的十五周年慶典是他們組負責的項目，前前后后忙了小半年，誰知酒會現場卻出了意外，傷了一名員工。

創世是老牌互聯網公司，在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又是十五周年慶典，現場來的不，事故立馬被捅到了網上。

們組連夜危機公關，引導輿論，創世將承擔全部醫療費用，承諾給予高額補償，原先事到了這兒，也該告一段落了。

可偏偏也不知哪里出了問題，該員工突然反水，借著之前的熱度私下聯系，舉報創世稅稅。

這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驚了有關部門，創世高層震，票一連跌了兩天。

創世作為維亞的公關客戶，這輿論的擔子自然就落到了肩上。

程舒諾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已經連續兩天沒睡好了，而厲衡事務所的律師團會來，還不止因為這事。

程舒諾心里長長嘆了口氣，收拾了心，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不大，兩邊都坐了人，除了自己組的員工，其他都是厲衡事務所的律師，不算特別生疏，正對著門口的兩個律師，上個月還一起聚過餐，程舒諾一進門，先道歉，“實在對不起大家，耽誤了幾分鐘。”

目和面前的男律師對上，兩人相視一笑，其中一個理解地說道：“沒事，也就一小會。”

說話的人，看面相也就二十多，可禿得很徹底，程舒諾有次坐他對面，差點把人家腦門當鏡子照了。

幾人都客氣，程舒諾謝一笑，正往自己的位置走，右腳剛邁出一步，會議室的正前方卻不急不緩地飄來一聲反問，語氣冷然，“十分鐘是一小會？”

程舒諾：“……”

整個會議室頓時靜可落針。

程舒諾腳步微頓，默了兩秒，循聲去，是靠近投影儀的位子，背對著門口。

說話的人一黑西裝熨燙妥帖，脊背得筆直，耳邊的碎發稍稍蓋住小半耳廓，雙手搭在桌上，袖口往上卷了一圈，出半截手腕，指間倒扣著鋼筆。

從的方向看去是他廓分明的側臉，會議室的百葉窗沒闔，冷打在他側臉上，下頜線條流暢，角半抿，微微卷起的弧度里藏著幾分冷漠，還有許不得不承認的悉。

程舒諾有些恍惚，轉瞬間，又冷靜下來，可還來不及說句話緩解繃的氛圍，那人又補了句，直接把氣氛推到冰點。

“程經理這麼不守時是對自己要求低還是對我們不上心？”

他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會議室更安靜了，沒人敢說話。

程舒諾了手里的文件夾，斟酌著如何打破尷尬局面，視野里，那人卻慢條斯理地放下筆，輕輕撥到書頁的中間，右手往椅背一搭，側過，坦坦地朝看了過來。

他角往上勾了幾許，眼底卻毫沒有笑意，眼神輕飄飄掃過來，如浮波潦草的一掠，再隨意不過。

和他的淡然截然相反。

兩人視線匯的剎那，程舒諾目倏而一頓，手上的文件夾因為大力被到變形，悉的眼角眉梢，像某種閥門，某些畫面不控制地涌上來，頃刻卻又被強勢打了下去。

一分鐘后。

程舒諾若無其事地在他對面坐下，輕輕放下手中的資料夾，辦公室依舊沒人打破沉默，勾了勾角，扯出一個完無瑕的笑，抬頭看向對面的林宴，“林大律師一表人才，誰敢不放心上？”

語氣調侃，兩人目再次對上，林宴表冷然，程舒諾笑得燦爛卻不失得。

下一秒，掠過林宴，停在一旁年齡稍長的男人上，“我說王律師啊，你要是提前和我說今天林律師會來，我昨天肯定都舍不得下班唉。”

林宴抿著不吱聲，眼底深不可測，程舒諾不以為意，沖他釋然一笑。

原先尷尬的眾人，因的幾句玩笑話，明顯松了口氣，被王律師的男人笑道：“你可冤枉我了，林律師是從帝都來的人才，年紀輕輕已經是我們律所的合伙人了，我哪能提前通知啊？”

程舒諾其實是了解一些的，林宴這些年一直在帝都發展，這會突然了厲衡的合伙人，多有些意外，如果沒記錯的話，林宴主打刑辯，理論上創世的案子不該他負責。

心里想歸想，面上卻毫沒有表，程舒諾甚至配合地睜大眼睛，演出幾分驚訝。

林宴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在程舒諾的表沒有更夸張前，淡然說了句：“開始吧。”

程舒諾收放自如，神轉瞬又嚴肅了下來。

維亞是創世的公關團隊，厲衡事務所則是創世的法律顧問，在創世的危機前，厲衡負責創世的一起收購案，而眼下創世自難保，收購案備阻力。

維亞不僅要危機公關，也要打好創世收購的輿論戰，厲衡負責專業領域，應對有關部門的調查，于此同時也需要維亞的配合，維亞也依賴他們的法律支持。

與最開始的劍拔弩張不同，接下去的時間兩人言語流，偶爾眼神匯又時常微笑頷首，配合默契。

時間一晃就是一個多小時，還有些細節問題沒有敲定。

程舒諾睡眠質量很差，這幾天工作強度又大，這會聽得難免有些頭昏腦漲，手肘撐著桌面，拇指按了按太。

原先林宴還在公式化的長篇大論，沒一會，只見他指尖翻起一頁紙張，作頓了幾秒，輕輕淡淡聽不出什麼緒：“大家休息十分鐘。”

他話音剛落，厲衡的律師松了口氣，一個個轉了轉僵的脖子，維亞的人則目紛紛落在上，征詢的立場，程舒諾求之不得，沖他們點點頭，包括沈嘉微在，幾個組員子往后一仰，累癱在位置上。

程舒諾微微失笑，推開椅子起往外，經過林宴邊，毫沒有停留。

盥洗臺前。

程舒諾想洗把臉提提神，無奈臉上化了妝，又只好作罷，雙手撐在臺沿，緩下些許紊的呼吸，片刻后，抬頭看向鏡中，卻猝不及防地和站在后的林宴視線對上。

男人雙手抄兜站在幾步之外，五俊朗，眉目冷然，清冷的眼神落下，漆黑的眸子靜如深潭。

和林宴幾年沒見了，論外形，沒什麼變化，依舊是一副好皮囊，氣質卻相差甚遠，男人褪去青，眉眼深邃，舉手投足間氣質渾然天。

年的林宴，程舒諾便猜不他的脾氣，眼下的他，歲月沉淀，更深不可測。

同一張臉，曾經被迷得神魂顛倒，如今再看，卻掀不起什麼緒，還是喜歡蘇杭那種稚氣未的俊秀，沒有攻擊，也足夠溫。

心平復后，程舒諾沒了先前的窘迫，目微微一頓，沖鏡子里的人禮貌一笑，對方不聲地看著，神莫辨。

程舒諾轉，腰肢輕輕往后一靠，漫不經心地打量他，懶洋洋地開口：“林律師這麼看我，難不對我這個前友一見鐘啦？”

聽得出語氣戲謔，林宴眉梢略微一挑，他不屑地輕哧，“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程舒諾不以為然，正準備反相譏，兜里的手機震了兩下。

林宴言語挑釁，程舒諾主停火，出手機低下頭。

是幾條微信消息，兩條是蘇杭。

【姐，咱倆分手吧】

【你永遠是我最的姐姐！姐姐萬歲啦！】

程舒諾：“……”

另一條是的好朋友，言簡意賅的幾個字，程舒諾掃了一眼，表卻冷了幾度。

程舒諾忍住脾氣，飛快地敲下兩句，隨后關了手機，再次抬頭，發現林宴還在幾步之外，同樣的姿勢，下微揚，薄淡抿，一瞬不眨地看著。

程舒諾勉強下的緒，又被他略帶挑釁的眼神悉數勾了起來，想起方才那條信息，程舒諾氣極反笑，慢悠悠地朝林宴走過去，慢條斯理地問：“我怎麼就自以為是了？”

林宴微微闔眼，看著程舒諾走進，語調清冽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程舒諾猶豫了下，右手輕輕一抬，指尖繞上林宴藏青的細紋領帶。

林宴眼神黯了幾許，眉眼染上淡淡的不悅，程舒諾視無睹，不規矩地往下扯著領帶。

林宴就著程舒諾的姿勢低下頭，兩人間的距離驟然，程舒諾后背微微一僵，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些，不自在地拉開距離。

林宴卻故意湊到耳邊，他冷冷地笑，淡淡地嘲：“以前不是你哭著喊著要我娶你嗎？”

程舒諾尾睫狠狠一，突然被人揭了短，眼神凌厲地看著他，林宴無于衷，勾笑了笑，鼻間帶出的溫熱氣息洋洋灑灑撲在瓣四周。

程舒諾不悅地蹙眉，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記得這麼清楚，還說不喜歡我？”

林宴角往下了幾分，像聽了什麼笑話，齒齊合：“你說呢？”

程舒諾故作輕快，“說什麼，說你對我余未了？”

頓了頓，對上林宴深邃的眼，假裝看不到他眼底的冷意和嘲弄，刻意音量降低，語速放緩，“不如我試試？”

林宴難得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程舒諾扯著林宴領帶的右手卻倏地往下一拽，于此同時，了，腦袋往前送，強勢地覆上林宴的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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