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戶人家的櫻桃樹高出圍墻, 冒出頭的枝椏上,橘紅的櫻桃猶如一顆顆飽滿的圓寶石,擁著從繁茂枝葉的掩映下滾出來。
有一枝探出了圍墻,與墻碩果累累的枝頭相反, 這一枝上看不見果子, 只余幾片伶仃綠葉。
由此可見,眼饞人家果樹的遠非小郡主一人。
十三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小郡主又又恨, 他為人家一句“舅舅”歡心, 為人家不理他而生悶氣,可到頭來人家什麼都不知道, 還能歡喜地喊舅舅撒, 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就像此刻, 他的怨氣快凝黑霧了,懷里抱著的小郡主還無所察覺,滿眼都是那棵櫻桃樹, 興地直蹬腳。
十三故意不如的意,把抱到圍墻外的樹枝下。
小郡主看不穿他的惡意,高興地揪住枝葉,傻乎乎地找起櫻桃來。
手跟小面團一樣, 但是很有勁兒, 拽得那棵櫻桃樹搖晃不止,樹枝好幾下到了十三的臉上。十三挨著,還得空出一只手護在小郡主頭頂, 以防也被到。
幾次下來, 十三夠了, 明知故問道:“找到果子了嗎?”
小郡主拽著樹枝, 水靈靈的眼睛在枝葉中掃視, 忽然猛地一蹬,手往高抬去。
兩腳一用力,正好蹬在十三的肚子上,小孩子突如其來不的一腳,躲都躲不開,險些讓十三疼得喊出來。
偏偏十三沒法和罪魁禍首計較,只能恨恨把這筆賬記在嚴夢舟上。
“找到了!”小郡主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松開了手,樹枝彈回圍墻上方,簌簌落下幾片葉子。
“舅舅,你看!”小郡主頭頂一片樹葉,獻寶一樣張開手掌,手心里躺著一顆小拇指指甲蓋那麼大的果子,青中泛黃,本就還沒長。
十三問:“樹上不都是紅果子嗎,你的怎麼是青的?”
小郡主被問住了,眨著黑亮的大眼睛道:“嗯……就是這樣的……”
十三覺得這只青的果子之所以沒被人摘走,就是因為太小了遭人嫌棄。
看見小郡主眼饞地著頭頂的樹枝,不放棄地繼續尋找紅果子,十三愣是看出了幾分心酸。
堂堂郡主,整個荊州無人敢與高聲說話,倒是好,攥著個沒人要的果子當寶貝。
可憐的呦。
“行了,帶你去院子里摘,讓你摘個夠……”十三認輸,抱著一轉,看見人家院門已經打開了,一個老人家正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倆,不知道看了多久。
十三沖不遠蠢蠢的侍衛擺擺手,示意人退下,抱著小郡主上前,試圖與老人家說明來意。
“不問自取是為賊也!你個賊還好意思說出來!今日我家若是沒人,你是不是要翻墻進去了?大的不學好,小的有樣學樣……”老人家看著是讀過書的,不過遠沒從書中學到文雅,指著十三的鼻子大罵起來。
與人對罵,哪怕是自己理虧,十三也沒輸過,這會兒卻僵著脖子遲遲沒開口。
他有一肚子難聽的話能還回去,可萬一教壞了小郡主呢?小時候,施綿可是會學他與嚴夢舟說話的,難保小郡主也這樣……
十三在回與否中猶豫,小郡主不明所以,摟住他脖子小聲催道:“舅舅,要摘果子……”
老人家一聽這話,目轉向小郡主,怒道:“還有你這個小賊!”
十三頓時怒了,道:“一顆破果子而已,別張口閉口就是,老子付銀子總行了吧!”“有錢就能為所為了嗎?這樹不賣,果子也不賣!不稀罕你的臭銀子!”老人家氣大,又道,“小子不干凈,也不怕折了壽!”
十三沒發揮出兩罵功就被說要折壽,他在外行醫,救了不人,還能被這樣詛咒,可把他氣壞了。不想臟了小郡主的耳朵,十三顛了一下,想把放回到馬車上去。
可小郡主呆愣愣地聽了這幾句,忽然拍拍十三的手臂,乎乎道:“舅舅,不可以這麼兇的。”
十三一下子噎住了,火氣不打一出來。
這小麻煩,竟然幫著外人說話!
“阿公,你也不要兇……”小郡主又著老人家,慢吞吞把手遞過去,不舍道,“還給你,你不要生氣了……”
面團一樣的小手張開,那顆青的果子了出來。
十三的氣剛沖到頭頂,被這舉弄得瞬間泄去,心里頗不是滋味。嚴夢舟與施綿那惱人的子,怎麼生出這麼個兒的?
他看著老人家把那顆果子拿走,小郡主空了的手收回來,雙手揪著,眼淚汪汪,要哭不哭的。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十三心里從忍變惱火,再轉悲痛,現在是心酸極了。
不就是個破果子嗎,天底下多的是!
他有錢,到別買去!買他一整個果樹林,摘了果子砸死這老頭!
十三抱著小郡主轉走,后傳來老人家的聲音:“五兩銀子,你若給的起,老叟就讓這小丫頭摘個盡興。”
按十三的子,再理這老東西他就是狗!
然而一低眼看見不舍回頭的小郡主,又看見摳著的小手與淚汪汪的眼眸,十三憤恨回頭。
當狗就當狗了!
掏出二兩銀子遞去,老人家帶著敵意不屑地瞟十三一眼,接過來后,嚴苛道:“只準這小丫頭摘,你是不許的。”
“廢話。”十三回道。
兩人互白一眼,老人家敞開門讓他二人進去了。
院子里的樹枝被沉甸甸的櫻桃彎了,小郡主一看見,眼睛就亮了起來。
櫻桃果顆顆飽滿碩大,的手最多只能抓得住兩顆,一個不注意,還會往下。
十三幫接住重新塞進手心里,兩手都抓滿了,也不過四顆果子。
但小郡主知足了,乖乖道:“舅舅,我摘好啦!”
十三真是恨鐵不鋼,都是郡主,這個怎麼就跟明珠差了那麼多!還不如明珠那張揚跋扈的子好呢!
那老人家也看不過去了,默默從院子角落里拿出個竹籃遞給十三。十三遲疑了下,一聲不吭地接過,又遞出去一兩銀子。
最終,十三帶著小郡主和滿滿一竹籃的紅櫻桃回了醫館。
路上浪費了很長的時間,回到醫館,已是午膳時間。
十三把小郡主抱到桌邊,再仔細給了手,把的小碗擺好。
可小郡主不喜歡用膳的小碗,只顧著面前的瓷碗,碗中是晶瑩剔的紅櫻桃。
起一顆遞給東林大夫,再一顆給十三。十三躲避:“我不吃。”
“為什麼啊?”小郡主不理解,是抓著櫻桃往他里塞,“甜的!你吃!”
十三被迫吃了一顆,盯著小郡主圓圓的腦袋,心里就想不通了,這子到底是弱還是強橫?
小孩子的子讓人不準,唯有麻煩和貪玩這兩點,毋庸置疑。
十三心里嫌棄著,一看捧著小碗不好好吃飯,又著急,讓侍婢退開,自己親自來喂。
小郡主吃一口飯,就一下櫻桃,咽下去后著十三的手臂道:“舅舅,明天還想摘果子,想天天摘。”
“你想摘有什麼用,人家果子又不是每日都有的,過了這時節,去哪兒都找不著。”
小郡主只能聽懂“找不著”三個字,委屈道:“為什麼呀?”
十三:“……”
十三心中突生自責,咳了一下,道:“……行行行,明日還帶你去摘!”
摘就摘吧,以后的事不好說,但至在櫻桃的時節里,要讓想摘多摘多。要是連這點都滿足不了,那自己還算什麼舅舅?
十三立刻喊了小廝過來,讓他們去找找誰家還有櫻桃樹,不論花多銀子都得買下,今晚上就移植到醫館后院里來。
小郡主高興了,連吃兩大口飯,又低著頭往桌子底下看,差點栽倒下去。
“又怎麼了?”十三頭疼。
“……”
十三往桌下看,看見兩只腳互相踩著,其中一只兔耳鞋快被蹬掉了。
把碗遞給侍婢,十三蹲了下去,把小郡主兩只腳的鞋都了下來,抓住的腳丫子問:“哪里?”
小郡主皺著臉,拖長嗓音,撒一樣道:“腳腳。”
十三嘆了一口氣,認命地對著那兩只加在一起,都沒他一只手掌大的白腳丫子了起來。
小郡主怕,嘻嘻哈哈地腳,了會兒,可算是沒再說了。
十三給穿好鞋重新坐起來時,看見了東林大夫似笑非笑的表。十三甩了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東林大夫不以為意,含笑道:“十三真是個好舅舅,知道疼人了,不像小時候那樣……”
小郡主高興地學人說話,“好舅舅,好舅舅!”
十三哼了聲不理會他,但還是因為東林大夫的話想起舊日種種,心里突然覺得怪異。
以前他收了嚴夢舟的銀子,才肯勉為其難地去照看施綿。現如今他不僅要為小郡主花銀子、伏低做小,還沒半點報酬。
這不就相當于他從嚴夢舟上賺的銀子花到小郡主上,還白搭著給施綿母倆做下人嗎!
合著他是一點兒也沒賺?
十三磨著后槽牙在心底又給嚴夢舟記了一筆賬,剛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小郡主再次嚷嚷起來:“又了!舅舅,要撓撓!”
十三:“……”
他又一次擱下筷子去伺候人。
別人坐著吃飯,他蹲在下面給人撓腳,什麼樣子!
這小腳丫子還不老實,一撓就蹬。十三抓了,威脅道:“別了,再踢到舅舅的臉臉,舅舅就不給你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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