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馮鈺這麼說，蕭凜便也只能挑了挑眉，“瞧皇后說的，哪有那麼嚴重！”

他垂眸瞟一眼春芽，“不過是朕新收來的奴婢罷了，哪有資格了妲己那種紅禍水呢？”

馮鈺這才轉過眼瞳，定睛打量了春芽一會子，“可妾瞧著，果然生得有幾分狐模樣。誰知道來日會不會禍國殃民呢！”

“我大胤從太祖皇帝建國立業，到皇上這兒不過才第四代。皇上喜歡人沒關系，皇上著急子嗣也更是人之常，故此若是皇上想要納新人宮，妾自然不攔著。”

“可是放著那麼多端莊賢淑的世家貴不要，皇上卻竟然要納這麼一個狐的子，那妾為大胤皇后，便不能不管了！”

馮鈺這話說得有多義正詞嚴，蕭凜心就有多不耐煩。

他顧著馮鈺正宮的面，好歹聽馮鈺將這番話說完，便一抬手，“好好好，皇后說得都對。朕不在這兒流連忘返了，朕現在就跟著皇后回宮去好不好？”

他上這麼說，心下實則早就煩了！

這個馮鈺，自以為義正詞嚴，實則兒就不明白他將春芽放在這兒，事關的正是大胤的國運！

他縱然也喜歡春芽的，但是他卻為的并不僅僅是！江山和人，他更在乎的是前者！

可是馮鈺呢，縱然是正宮皇后，縱然有手握玉而生的傳說，縱然是老頭馮太師的嫡……但是的氣度卻也依舊只是盯著人為對手的那種小肚腸罷了，本配不上國母的份！

這馮鈺，都比不上妹妹馮貴妃——馮貴妃還是庶出呢，卻在許多事上看得比馮鈺還高、還遠！

更難得是馮貴妃雖然如今寵，可是更懂為后宮子的進退，在他面前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分寸拿得十分完。

所以在這兩姐妹之間，他本來就更鐘于妹妹馮貴妃，如果能由得他來選，他寧肯立妹妹為正宮皇后！

見蕭凜氣沖沖大步先離去，馮鈺雖說還有些對春芽耿耿于懷，卻也只能暫時撂下，趕忙轉追著蕭凜出去了。

為皇后，倒不是怕皇帝不高興。反正這個皇后也不是皇帝自己挑的，而是皇太后指給皇帝的，更是大胤萬民共同公認的！那蕭凜縱然貴為皇帝，除非犯下極大的錯，蕭凜也不敢廢了。

卻不能不為自己的未來考量——如今和妹妹馮貴妃還都沒有孩子，可不希自己在子嗣之事上落在了妹妹后頭。如果自己沒生下皇子來，反倒妹妹搶先了的話，那豈不是未來妹妹有可能母以子貴，反倒翻了天騎到頭上來了？

這才是最不能容忍的！

春芽雙膝跪在地上，低低垂首，等著皇帝和皇后，以及他們各自帶的人腳步雜沓地離去，確定都走遠了，春芽才輕輕嘆口氣，從地上抬起頭來，然后撐著跪酸了的膝蓋，緩緩爬起來。

手撣撣擺上的塵埃，抬手將鬢角被冷汗涔涔打過的碎發捋順，心平氣和、眼神寧靜地走向門外。

完全沒看向皇帝和皇后消失的方向，轉而走向花園。

不知不覺已是初秋時分，山間秋風來得更早，花園里落下今年的第一撥秋葉。

可皇家別苑就是皇家別苑，怎麼能被枯枝敗葉掩蓋了皇家蒸蒸日上的氣運呢？于是這些秋葉自然是必須得隨時被清掃干凈的。

每年的到了這個時節，負責掃地的仆人們便是最為忙累的了。

此時墻邊便有一位上了年歲的老人家，佝僂著腰，雙手用力揮舞著大掃帚認真地掃地。

春芽便一路徑直走到他面前。

環顧左右，確定無人，春芽才黠然一笑，向他行禮：“多謝瘋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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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的笑，就像一縷春風，吹開秋日的蕭瑟，重現春日里的生機。

那本來佝僂著腰掃地的大叔，撐著掃帚長長的桿子，竟一點點將腰抻直了起來。

這皇家別苑里原本所有仆人也都是啞的，可是這位大叔卻向著春芽笑呵呵眨眨眼：“沒啥。”

這位大叔，竟然就是春芽與大公子云宥說起過的那位時相識的“瘋大叔”！

當年村子里鬧荒，這位瘋大叔說要帶著全村人去逃荒，結果全村人因為都知道他是瘋子，所以誰都不肯跟他走。

當年那還正值壯年的漢子，就急得站在村口的大樹下嚎啕大哭，一再地保證“你們跟我走，我一定能帶你們活下去！”全村人卻都冷漠地看他一眼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倒是當時還年的春芽，看著他這麼哭好不忍，上前將那樹下落的樹葉撿起來兩片塞進他手里，仰頭認真地告訴他：“這樹葉吃起來是甜的。大叔帶著路上吃。”

那一分別，瘋大叔獨自踏上逃荒的路，春芽接著被賣到了揚州，各分東西，都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面。春芽卻怎麼都沒想到，竟然在皇家別苑里意外在此見到了瘋大叔！

——春芽不甘心被蕭凜在皇家別苑，便趁著蕭凜不在的時候，設法四走，為了尋找可能逃生的路徑。

在一個最偏僻的院子里，趁著四周無人，便抬腳爬上了院墻邊的樹，想試試看院墻的高度，有沒有翻墻逃走的可能。

結果腳踝就被人給捉住了，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說，“姑娘，別想不開！”

嚇得好懸直接從樹上掉下來，幸虧被人扶住。

垂眸看下來，才見仆人裝束的他。春芽驚訝地問他：“你竟然……能說話！”

他仰頭看，點了點頭。

就是這麼抬頭之間，春芽發現了他的臉。

幸虧年男子在壯年之后相貌的改變不會太大，而且當年的瘋大叔也的確給春芽的記憶太深，所以春芽一下子認出了他來！

春芽聲音都哆嗦了，“……瘋大叔？您還不記得木葉村？“

瘋大叔也是一怔，“你是誰？”

春芽當場落下淚來，“瘋大叔，您進了皇家別苑，終于喝上‘宮廷玉酒’了沒？”

瘋大叔當場瞪圓了雙眼，“芽兒丫頭，竟然是你？”

兩人那日促膝長談良久，春芽才知道，瘋大叔果然是獨自順利逃荒，安安穩穩活了下來。

活下來之后，因為他對宮廷的向往，便設法憑著一手修剪園林的好手藝，被務府相中，買下來為了宮里的花匠。

瘋大叔為了省卻麻煩，從一開始就裝天生啞，所以在皇家別苑需要有啞仆人伺候的時候，他便被派到了別苑這邊來。

瘋大叔雖然在宮中份不高，但是畢竟十幾年的經營，認識了不人。春芽這次便是求瘋大叔設法將“皇上在別苑里金屋藏”的消息傳進宮里來人的耳朵，然后再傳到皇后耳朵里的。

所以今日皇后馮鈺鬧上門來，正是瘋大叔幫忙的結果。

馮鈺的到來正好及時救下了，讓不用委給蕭凜。

兩人相認之后，春芽不好意思再他“瘋大叔”，便問他姓什麼，以便用姓氏來稱呼。可是瘋大叔卻笑呵呵拒絕，說，“我喜歡你我‘瘋大叔’的。我現在就像瘋癲一下，要不然活著真沒意思。”

春芽便也明白，瘋大叔興許是并不想知道他本來姓什麼。就像他的份，曾經在山村里也是一個，所有人都因為他的“瘋”而不知道他的底細。

春芽的道謝，瘋大叔笑瞇瞇搖頭拒絕，“今兒皇后能來，我是幫你傳了個話。但是我卻不敢居功，因為真正的功臣另有其人。”

春芽愣怔，“還有誰幫了我？”

瘋大叔便笑瞇瞇問：“想見見？”

春芽便也點頭，“這算救命之恩。”

瘋大叔放下掃帚，“丫頭，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