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們走吧。”沈隨雲看著母親。
“好。”
沈母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安適如常,昂首走出屋子。
他們雇好了一輛牛車,拉著為沈硯置辦好的棺材,去接他的回家。
一路上,沈母盯著路邊的開得燦爛的野花,並不發一言。
……
沈硯的從貓兒山運出來後,被安置在了府衙的殮房裏。
謝蘅下令,在城中請了一位殮師,給他修飾容,算是對這位不幸夭折的工匠,最大的敬意了。
沈隨雲到時,剛好是辰正時分。
太的線過格子窗欞,篩一束束碎金,灑在殮房的角落裏。
明亮,死寂。
沈隨雲將蓋在父親上的白布揭開,神微微凝滯。
殮師的技藝高超,把父親的容恢複得年輕了許多,連同那一頭花白的頭發,也想辦法染黑了,使他看起來,還和當年離家時的模樣沒什麽區別。
沈隨雲激地看了謝蘅一眼。
想得很周到。
畢竟……若是娘看到爹最後的樣子,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這樣,心裏或許還會好一點。
沈母看到丈夫的第一眼,衝著他這張心雕飾過的臉笑了笑,可躺在那裏的人闔目睡著,並沒有給任何回應。
他已經長眠,不會再睜眼了。
沈母的笑容倏地收住,悲慟如盛夏鋪天蓋地的烏雲,在的眼中蒙上厚厚一層霾。
終於,淚水潸然落下。
再也止不住。
抑了十幾年的緒一朝迸發,像開閘瀉出的洪水,遽然淹沒了心。
謝蘅默默走了出去,站在廊下。
後約約的啜泣聲,一下子將的思緒拉回到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
大軍在石嶙峋的北地很難找到正確的行軍路線,天氣惡劣,指北車失靈,他們誤了回生峽穀,遇上了早早埋伏在此的蠻族主力銳。
本沒有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對方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場仗打了一天一夜,打到天邊的雲都快被染紅。
謝家軍將士個個英勇無畏,即使遭遇伏擊,依然不懼生死,誓死抵抗。這對蠻族來說絕對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於是他們最後選擇了火攻。
兩側山崖上,不斷滾落裝滿了火油的燃燒罐,烈火烹油,借著北地肆的狂風,一時間黑煙彌漫,火舌直衝天際。
那幫蠻族的戰爭瘋子,本已經不分敵我,勢要將他們全部燒死在這裏。
戰場變了火海,謝蘅第一次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
前一刻還鮮活的人,下一刻便在麵前首分離。
“大小姐,我們帶你突圍,侯爺把蠻軍都引到了北邊,南邊那塊可以打出一個缺口了。”
“我不走,阿霑呢?我哥呢?”
熱風炙烤下,幾乎聞不到腥味,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香。
“薛將軍帶人去救侯爺了,將軍正在攻高地。”
謝侯輕傷不下陣,突圍時又被對麵的弓弩中了大,火勢洶湧,如果不去救他,今日他注定葬火海。
“跟我去救我爹。”
“侯爺讓我們帶您離開……”
“再說一句帶我離開,我現在就殺了你!”
謝蘅拔劍指著對自己說話的裨將。
不能當逃兵,要和父兄並肩作戰,哪怕是死也要馬革裹。
姓謝!不是普通人家的兒郎。
也許是天不亡他們,不知哪來的一妖風,帶來了一朵雨雲。幾聲雷鳴以後,幾乎沒讓他們多等,大顆的雨珠便“嘩——”地傾瀉而下。
就像是誰推倒了天河的河堤,將天上水引到了地麵來。
雨勢又急又猛,一場大火很快就被澆滅了。
幸存的人拿起刀槍,開始與蠻族人搏。
雖然謝蘅很不想被保護,但是那些看著他長大的叔叔伯伯們,無一不將護在後。
大火熄滅後,峽穀的線再度暗了下來,拂曉的天隻容看清那些人錯的影,卻晦暗得看不清臉。
一銀的戰甲很快落的眼中,可來不及興,視野,一長矛已經刺穿了他的。
從膛貫穿而過——
“阿霑!”
的眼眶中一瞬間蓄滿了淚水,薛霑回頭看向,背著,一張臉模糊不清。
失神片刻,一支飛來的羽箭紮進了的肩胛骨,幾乎不到疼,眼中隻有薛霑被更多長矛刺穿的景象。
那一幕,了一輩子的噩夢。
更多的箭矢朝了過來,薛霑用盡最後一力氣,掙開,衝到麵前。
用千瘡百孔的最後為做了一次盾。
“小心……”
薛霑抱住,滾到了一邊的山下。
他的整個後背,被紮得像刺蝟一樣。
“阿霑……”
謝蘅想抬頭看看他,卻被薛霑一把摁懷裏。
“別看我的臉。”他道。
謝蘅的半邊臉著他染的膛,熱流汩汩而出,謝蘅想堵住那些冒的窟窿眼,可是怎麽堵也堵不住……
流漸漸變緩,薛霑的就快流幹了。
“別看我的臉……”他繼續喃喃道:“很醜,我想讓阿衡記住我最好的樣子。”
謝蘅再次想抬頭,就聽薛霑接著道:“阿衡,我後悔了,也許那夜我把你留下,心中不會有憾。”
“但是我又很慶幸,我們還什麽都沒有發生,你以後還可以找一個更好的人,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
“不,別說了,我求求你,求你別死,不要拋下我。”
“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薛霑最後抬手想一下謝蘅的臉,終是未曾及,便倏然落下。
謝蘅知道他走了,卻沒有吭聲,隻當他還活著,隻當他睡著了……
抱著薛霑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援兵趕到,謝家軍也突圍功了。
這還要謝他們敵我不分的大火,將卷戰場的蠻族將士也燒死了大半。
這場戰爭,蠻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謝蘅醒來的時候,謝家軍的將士已經在薛霑臉上蒙了一塊白布。
也許那張臉被燒得太過猙獰,他們也不忍看見。
“阿、霑……”
的聲音打,想手去揭那塊白布,將士們紛紛上前將拉開。
“大小姐,別看了。”
“啊啊啊啊啊——別拉著我!”
死死抓住薛霑冰涼的手,隻可惜那隻手再無力回握住,他們就這樣被強行分開了。
“我們還要裝殮將軍的,大小姐,你節哀!”
“我爹呢?我哥呢?”
謝蘅站起來,環視了一圈,卻並沒有看見他們的影。
有種不好的預。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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