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楊鎮裏並沒有上檔次的飯館,且冬日裏寒冷,天黑得早,大多人家都會早早回家,夜之後便無人在街上走。
冬天時飯館的生意都不景氣,掌櫃的凍得揣著手,哈出一口白氣,看著空空如也的飯館盤算著今日提早關門歇息。
正想著,一輛極為奢貴的馬車停在了門口,掌櫃的眼尖一下就看見了,立馬迎出去,笑著哈腰,“爺,可要進來吃些熱乎菜?”
隨後,馬車被一個稚地掀開,披墨大氅的姑娘率先跳下馬車,作幹淨利索,相當練的樣子。
隻是仔細一瞧,那姑娘的大氅裏麵穿的卻是件麻布,一雙髒兮兮的布鞋,上無半點飾品,可披著的那件大氅又極為晃眼,是相當的金貴玩意兒。
又有一人探出馬車來,是個麵容俊朗的小公子,一錦玉飾,侍衛上前扶著他慢慢下了馬車。
掌櫃的見狀傻了眼,鬧不明白是什麽況。
蕭矜現在得厲害,正於一種隨時隨地都要發瘋的狀態,看著那掌櫃傻不愣登地站著不,當即擰著眉語氣不善,“不做生意了?”
年齡不大,架子倒是擺了個十十。
掌櫃反應過來,趕忙將幾人往裏麵迎,熱地詢問來客吃什麽。
掌櫃約莫是看出陸書瑾著華貴,目一直在上,指著說話,然而從未在外麵消費過的陸書瑾又如何知道該怎麽點餐,幹脆跟在蕭矜後閉口不言。
蕭矜倒是闊氣,張口便道:“將你們餐館的拿手好菜都上來。”
掌櫃得了話,喜笑開地給兩人倒了熱茶,再跑去張羅菜。
餐館裏沒有別人,環境讓蕭矜很是嫌棄,但眼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他坐下來之後瞥了陸書瑾一眼,對幾個侍衛道:“你們出去等著。”
陸書瑾極有眼地衝侍衛擺擺手,讓他們都出去。
坐在蕭矜的對麵,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朝蕭矜看了又看。
那是自己的臉,但並不識,因為的房中沒有鏡子那種東西。
隻在表姐那裏看到過,小小的一麵,能夠將人的樣貌完整拓印在上麵,讓人能看仔細自己的臉。
現如今與這脾氣暴躁的小爺換了,倒能好好看看自己的臉了。
陸書瑾長時間吃的那些東西本不足以將一個孩子養得健康,於是看起來麵黃瘦,唯有一雙眼睛顯得又大又黑。
此刻這的芯子是蕭矜這等人,即便是坐著不不開口,也顯出高不可攀的氣勢來。
反觀陸書瑾,佝僂著腰背,微微著脖子,是常年在暗環境裏養的姿態,蕭矜看了便氣不打一來,兇道:“你給我把腰背直,坐好!”
陸書瑾哪想到他突然發難,嚇得趕忙坐好,低著頭不語。
“眼下這況究竟是怎麽回事?”蕭矜問。
“我也不知,我今日一醒來就發現在蕭府
(),也不是我自己的。”陸書瑾如實說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從你家下人口中得知了你的份,吃過飯之後就出門趕來這裏,然後找到了你……”
蕭矜盯著,目如炬,仿佛想從眉眼神態之中探出話的真實,片刻之後他又道:“你在睡之前,可有什麽不適,或者是做了什麽。”
陸書瑾下意識搖頭,蕭矜冷聲道:“仔細想想再回答。”
於是隻好認真地回想,回憶自己昨天究竟做了什麽。
“我在看書,犯困了之後就匆匆洗了洗腳,爬上床睡了。”陸書瑾說。
“看到什麽時辰?”
“我不知道,應該很晚,因為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你怎麽連什麽時辰都不知?”
陸書瑾上哪知道時辰,的一天裏隻有三個時辰,那就是早起時的天亮,正午時的太和夜後的黑暗。
陸書瑾問,“那你呢?”
“什麽?”
“你昨夜……都幹了什麽?”
蕭矜皺著眉,一臉不耐煩,“你管我幹什麽。”
陸書瑾心說怎麽還有這樣的人,完全不講道理!
“快把我們倆的換回去。”蕭矜像在下一個指令。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蕭矜想生氣,但是他實在是太了,開始頭暈眼花,若是再生氣鬧起來,恐怕會生生暈過去,於是他強忍著怒火,臭著一張臉,盯著陸書瑾,企圖用眼神震懾。
也確實震懾了陸書瑾,了脖子,下意識又要把背佝僂起來,呈出蜷的姿態,但剛一塌肩,就聽蕭矜氣惱的聲音傳來,“你給我坐直!”
又隻得把腰板直起來,看著蕭矜一副隨時要氣炸的模樣,主道:“你、你先別生氣了,先吃飯吧,吃飽了之後我們再想解決的辦法,我跑這麽遠來找你,就是為了跟你商量這個事的。”
蕭矜像是吃不吃的人,這麽順一下,他的臉就稍微緩和了點。
很快掌櫃就親自將一盤盤菜端上來,擺在桌上。
蕭矜一看,剛緩和點的臉又變得奇臭無比,目從這一盤盤的菜上一一看過去,聲音不善地質問,“這就是你們的招牌菜?”
打小吃遍山珍海味的蕭矜,自然是看不上這些菜的,他本來得要死,結果一看這些菜的賣相,愣是舉不起筷子,為此他十分惱火,馬上就開始找事,對著掌櫃道:“這些玩意兒當做招牌,難怪你這店中無一客人,莫不是你們混淆了飯菜,把喂豬的東西端了上來?”
掌櫃連忙苦不迭,哎呦幾聲說道:“客您可別冤枉我們,這些都是我們店的招牌了,小的怎敢怠慢貴客!”
蕭矜撂筷子,“誰會吃這些豬食?”
掌櫃沒說話,視線移到了對麵的陸書瑾上,蕭矜跟著看去,就見陸書瑾已經把塞得滿滿當當,筷子中還夾著一塊醬肘子切片,正準備往裏塞。
這副樣子自是又惹怒了蕭矜,他
() 不了這人頂著自己的臉做出一些奇怪的姿態,“你是死鬼托生的?慢點吃!”
陸書瑾被嚇一跳,當即就噎住了,打了個嗝。
掌櫃見狀連忙給倒茶,笑瞇瞇道:“小公子慢用。”
蕭矜見碗裏的米飯都去了一半,也不好再尋掌櫃的事,隻得拿起筷子挑挑揀揀地開始吃。
陸書瑾猛吃了幾大口解了饞,吃飯速度慢下來,見蕭矜這副萬分嫌棄的模樣,便想起了今早在蕭府吃的那些山珍海味,料想蕭矜這般反應也是正常,就低聲說:“這裏自然比不得你的蕭府,還是先填飽肚子吧,不然你會暈的。”
蕭矜沉默了會兒,忽而抬眼看,“你暈過?”
陸書瑾點點頭,“有次宅中辦了宴席,下人們太忙了,就忘記給我送飯,我一整天沒吃東西,就暈了會兒,不過很快就醒了。”
蕭矜看著認真且平靜的神一時無言,心中煩悶至極,沒再與說話,著頭皮去吃飯,努力把肚子填飽。
實在是太難以下咽,小爺吃這頓飯無異於打了場惡仗,即便是勉強吃飽,臉也還是不好看。
二人出了餐館,陸書瑾站在蕭矜邊,街頭來往的人很,顯得整條街道有幾分蕭條。
蕭矜上裹著大氅仍是覺冷,但吃飽了肚子,喝了熱水,現在的他覺狀態好很多,脾氣也沒有方才那麽炸了。
“現在該如何?”陸書瑾主問。
“我們變這樣一定是有什麽原因……”蕭矜想了想,轉頭看,“我們之前見過嗎?”
陸書瑾看著他,腦中一下子回想到兩年前的寧歡寺,說道:“沒有,我一直在楊鎮,從未出去過。”
蕭矜並沒有懷疑這話,因為在他的記憶裏,也從未來過楊鎮,兩人本沒有見麵的可能。
可究竟是什麽原因,將他與一個從未見過麵,相隔那麽遠的姑娘互換了?
蕭矜思考時沉默下來,雙眉微微擰著,一副凝重的模樣,陸書瑾悄悄去看他的側臉,心想著這人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街頭寒風蕭瑟,蕭矜凍得起脖子,一邊往馬車上爬一邊氣道:“陳岸這小子做什麽去了,讓他找件裳就那麽難?”
陸書瑾也跟著上去,車門一關上,周圍頓時就變得暖和許多,車中還飄著淡淡香氣,靠背和坐墊都是的貂絨,蕭矜十分愜意地歪上去。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陸書瑾開口詢問,“你想到好的辦法了嗎?”
蕭矜道:“暫時沒有別的頭緒,但是我們需要嚐試,必須找出讓我們互換的原因在哪裏,所以我們今晚就把昨晚睡前做的事再做一遍,或許能找到什麽線索。”
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盲目地去試探,但陸書瑾有個疑問,“若是如此,那我豈不是要回蕭府去?”
蕭矜看了一眼,說道:“不準回!你須得跟我一起去那狗窩。”
陸書瑾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口中的“狗窩”指的是
平日裏住的地方,“那地方太小,睡不下兩個人……”
“找那頭大耳的禿頭再要兩間房!”蕭矜氣道:“誰要跟你睡一起?”
頭大耳的禿頭說的是陸書瑾的姨父柳宣力。
陸書瑾說:“我去柳宅住怕是不合適吧?”
蕭矜揚眉,“有什麽不合適?他若是敢將你拒之門外,你便去府回頭來就拆了那破宅子。”
“可這是仗勢行兇啊。”陸書瑾很是不怕死地說了一句。
蕭矜大怒,“那要如何?繼續吃你那些狗食,睡你的狗窩?我乃是蕭將軍嫡子,我便是仗勢欺人又如何?!有能耐就拿下我,讓我仗不了蕭家的勢!你整日生活在那種地方,倒維護起那些惡毒之人來,哪裏來的這般普度眾生的大善心?如此蠢笨,便是再把你暈十次,你也活該!”
陸書瑾讓這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若說對姨母家沒有任何怨懟那是不可能的,這些年過的什麽日子隻有自己知道,可不管是吃那些殘羹冷飯,還是睡著冰窟小屋,柳家到底也是給了一口飯吃,不至於讓死,這是養恩。
陸書瑾不想看著柳家被蕭矜給拆了,於是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我姨母他們都是良民,你可千萬不能拆他們房子。”
蕭矜也不過是說說而已,自然不會真的去拆別人宅子,但見陸書瑾老老實實的模樣,便不再發難,幹脆閉上眼睛假寐。
馬車又回到了柳宅,宅中大門敞著,門口的家丁見了他們這回不再阻攔,反倒是恭恭敬敬給迎了進去。
很快柳宣力就得到了消息,攜妻兒出來迎接,對陸書瑾點頭哈腰。
陸書瑾看著麵前笑得一臉諂的柳宣力和姨母,想起自己這些年在柳家的偏僻角落裏,看見兩人的次數寥寥無幾,心中不泛起酸意。
這是一個發生在小鄉村的故事,村西的李家大丫頭荷花,嫁給了村東的傻子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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