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留在葉芹房中的時間變長了。

    似乎不再抵季朔廷,甚至會主坐在他邊寫字。

    沉浸在練字之中時，葉芹才是平靜的，仿佛能夠忘卻那些藏在心中的傷心事。

    季朔廷起初隻在旁邊看著,但時間長了,他也能靠過去，教筆該如何握，字該如何寫。

    他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葉芹就用手指點在上麵，輕聲念道：“季、朔、廷。”

    “對。”季朔廷聽到聲音清脆地喚自己,不知為何心頭一陣陣發酸，低低道：“這是我的名字。”

    葉芹寫下了提筆，慢慢寫下季朔廷的名字，看了半晌之後，眼角忽然下了淚。

    淚珠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變為一朵小小的墨花。

    季朔廷看見了,趕忙蹲下來，歪頭去看，“怎麽了，芹芹為何哭了？”

    葉芹的眼淚串地掉,啜泣著,“哥哥不見了……”

    季朔廷趕忙哄,“會回來的,芹芹別怕,我去給你找哥哥。”

    葉芹忽然轉，抱住季朔廷的脖子，把哭得滿臉潤的臉埋進他的肩頭,悶聲哭喊。

    其實比誰都清楚，哥哥不會再回來了。

    是見了兄長最後一麵，知道他沒有走下那地道，也知道他親手把自己炸死。

    抱著季朔廷哭了許久，盡管季朔廷一直在耳邊說會幫找到哥哥，會將葉洵找回來，仍舊沒能讓平息。

    葉芹流盡了眼淚，像是把這些天的痛苦和難過全部宣泄，直到最後哭累了，枕在季朔廷的肩頭沉沉睡去。

    季朔廷為了讓能夠睡得安穩，一直未，直到燭燈燃盡，他才將葉芹放回床榻。

    自那之後，葉芹就慢慢恢複了正常姿態，能夠開口與邊的人流，隻不過話很，臉上也沒什麽笑容，但至不像之前那般完全封閉自己。

    寡言語，也不似以前那般笑，更不會主與人說話，但至季朔廷與說話，知道回應了，在慢慢從孤寂的世界走出來。

    陸書瑾閑來無事便會找，與坐在一起習字。

    蕭矜和季朔廷站在遠看，並肩沉默許久。

    季朔廷突然開口，“除了葉洵，其他人約莫不會再讓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蕭矜也不知如何說，他在心裏琢磨了一下，說：“你或許可以。”

    “我試過了。”季朔廷低落著眉眼，說道：“不。”

    “慢慢來吧。”蕭矜說。

    他其實還想說兩句難聽的嘲諷一下季朔廷，但兩人到底也是穿一條子長大的好兄弟，且季朔廷這眼底烏青，蔫了吧唧的模樣，蕭矜以前是沒瞧過的，如今一看竟有幾分可憐。

    蕭矜是說不出來嘲諷的話了，可也沒有過多的安。

    不過有一點，蕭矜是極為佩服葉洵的。

    他似乎看穿了季朔廷偏執的格，將葉芹托付給季朔廷是最正確的選擇

    ，因為這世上除了他葉洵之外，再沒有任何人像季朔廷這樣，對葉芹這樣耐心和偏執了。

    至於葉洵，蕭矜想再等等，或許還有更好的結果。

    六月一至，暑氣便跟著來了，雲城之中的許多事都理得七七八八。

    京城的過後，所有事都塵埃落定，季朔廷在外麵忙了一整日，回到府中沐浴更，像往常一樣去找葉芹。

    這些事忙過之後，就有好一陣的清閑了，季朔廷盤算著要不要帶葉芹出去遊玩幾日，緩和心。

    他穿過遊廊，乘著夏風來到葉芹所住之地，就見葉芹一襲藍坐在窗框上，赤著雙足，仰頭朝天上看，也不知是在看什麽，模樣相當認真。

    夏風溫地過的臉，樹葉嘩嘩作響，月落下來，在微微擺的腳上若若現，將葉芹襯得像一隻落凡間的靈。

    季朔廷慢步走過去，怕驚了，但葉芹還是聽到了聲音，轉頭看他。

    葉芹的眉眼之間帶著濃鬱的睡意，似乎在等季朔廷。

    “為何坐在上麵？”季朔廷走到邊上，將臉邊吹的發歸整到耳後，出一張雪幹淨的臉來。

    “我在看星星。”葉芹說著，又仰頭去看。

    季朔廷跟著抬頭，見漫天繁星微微閃爍，越是仔細看，那些星星就越亮。

    “芹芹喜歡星星，還是喜歡月亮？”季朔廷問他。

    “星星。”葉芹說：“因為哥哥也在裏麵。”

    季朔廷一愣，一開始還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是說葉洵變了星星，在天上。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想法，隻是問道：“為何說你哥哥在裏麵？”

    “星星有很多。”葉芹說：“或許每一個死了的人，都會變星星，隻有在夜晚的時候才會出來，所以天上的星星才會那麽多，數不盡。”

    季朔廷與站在一仰頭，忽而覺得這樣的想法很有趣。

    因為繁星實在太多了，這就像是天下間每日都死去的人一樣，數不勝數，就像死去的人真變了星星。

    但季朔廷也知道，這隻是葉芹給自己的心理安，幫葉洵找了一個歸。

    不是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而是在天上，與無數發的繁星在一起。

    葉芹清楚地知道葉洵已經死去，可隻要這聲“哥哥”一出口，的淚依舊還是會落下來。

    季朔廷了葉芹的頭，說：“你兄長沒死呢，等過幾日，我帶你去找他。”

    葉芹抿著，沉默不語。頃，累了，子微微傾斜。

    季朔廷順勢靠過去，將抱起來往屋裏走，將放在床榻上，蓋上薄薄一層的蠶被。

    葉芹卻說，“我不想睡覺。”

    季朔廷知道恐懼夢，害怕夢魘，於是在床頭邊上坐下，說：“我在這裏。”

    葉芹忽而出手，指尖到季朔廷搭在床邊的手，繼而被他整個握住。

    侍

    關上了窗，房中隻餘下一盞燭燈，將季朔廷的影子投在床榻邊，周圍一片寧靜，認真聽來隻餘下兩人織的呼吸聲。

    葉芹睜著一雙大眼睛，乖順地躺在床上，手虛虛地握著季朔廷的手指，許久都不說話。

    季朔廷坐著沒，他已經學會了足夠的耐心，這是他以前所沒有的東西。

    葉芹忽而開口了，聲音很低，緩緩道：“朔廷哥哥。”

    季朔廷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已經很久沒聽過這一聲“朔廷哥哥”了，原本以為他還需要很長很長時間才會讓葉芹慢慢從心結之中走出來。

    季朔廷心裏做足了準備，無論多久他都願意，隻要葉芹還願意像從前那樣他。

    乍然聽到這一聲，季朔廷很沒出息地覺得雙眼發熱，趕忙應道：“我在。”

    葉芹眨著眼睛，認真地問，“朔廷哥哥會一直陪著我嗎？”

    季朔廷躬，將頭低下來，湊近了葉芹，低聲說：“自然，我要永遠在守在芹芹邊。”

    葉芹又說：“你會不會食言。”

    “絕不。”季朔廷道：“我起誓。”

    葉芹不知道誓言代表著什麽，隻是聽到了季朔廷說不會食言，便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用小指頭勾住了季朔廷的手，終於在抵製不住的困意中睡去。

    燭火搖曳，房中忽暗忽明，季朔廷的影子也模糊不清。

    他彎下了脊背，弓著背低頭看葉芹，從前隻一心抗拒葉府，更抗拒為葉家嫡的葉芹，從未好好看過長大之後的葉芹。

    的眉眼與葉洵有幾分相似，卻更為和，也更致。這些日子季朔廷整天盯著看，卻像怎麽也看不夠。

    幸好上蒼眷顧，來日還長，他還有很多個夜晚，能夠看著葉芹慢慢睡的模樣。

    葉芹睡得深了，季朔廷在臉上留下輕輕一吻，起出房，抬頭卻見繁星明亮，心想，明日應當是個晴朗天。

    六月初，烈高照，季府門口迎來一位客人。

    他在季府門口轉了一會兒，就被上門來的蕭矜撞見。

    那正是活著的葉洵回來了。

    葉洵還活著，且完整地回來，最高興之人莫過於葉芹。

    見到葉洵的時候，崩潰地抱著他哭了很久，像小時候那般黏在他上，還因此了葉洵的傷口。

    其次到開心的，就是季朔廷了。

    葉芹本已有慢慢恢複的趨勢，但葉洵的出現之後，葉芹的心病就徹底除了，整個人變了雀躍的小鳥，連聲音裏都充滿了朝氣。

    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一再推拒的季朔廷。

    還記得季朔廷那夜與定下的承諾，昔日隻在自己的房中活，隻等著季朔廷去找，現在一早就自己跑出了門，從遊廊穿過，遙遙喚朔廷哥哥。

    季朔廷聽了聲，剛站起，葉芹就闖進房中，裹著一陣風撞進了季朔廷的懷中，將他的腰背抱住。

    他還沒說話，就聽到懷中的葉芹發出

    笑聲來，由於臉埋到他膛之中，那笑聲悶悶的。

    季朔廷的心一下被不知名的東西填滿，脹脹的。

    “怎麽了？”他問。

    葉芹抬起頭，往後撤了半步，用手了他的心口，眼睛彎月牙，“痛不痛啊？”

    季朔廷也跟著笑，搖搖頭，順道將往懷裏抱了一下，“剛睡醒嗎？”

    葉芹點頭，說道：“今日想出去玩！我要去找陸書瑾！”

    季朔廷往後看了一眼，“你哥哥呢？他去不去？”

    葉芹搖頭，教訓似地說道：“他傷了，哪裏都不準去！朔廷哥哥，你去把他綁起來吧。”

    “那可不行。”季朔廷當即就拒絕了，心說葉洵現在可不隻是葉洵了，還是他大舅子呢，哪有去綁大舅子的道理？

    葉芹撇了撇，很快又笑起來，到他的手，在掌中把玩，說：“那你今日可有空閑帶我出去玩？”

    “自然，用過早膳就出門。”季朔廷應道。

    葉芹高興極了，歡樂起來，抱住他的脖子踮著腳，在他臉邊親了一大口。

    季朔廷表一怔，心猛烈地跳著，點了點自己的，佯裝鎮定地說：“親臉可不行。”

    葉芹果然上當，又湊上去，親他的。

    季朔廷極其配合地低下頭去，與鼻尖輕輕，然後含住的。

    仿佛期盼許久的願得以實現，他輕閉雙眼，掩住了眸中的歡喜，把葉芹抱在懷中，不願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