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麵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
“白日參辰見,北鬥回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這西涼調,訴的是世間癡男怨的不變,本該由年輕娘的婉轉嗓音來發,好引出檀郎們的無限憐和疼惜。然而此刻,經這老樂師那蒼老的嘶啞嗓道唱出,沙啞中帶著勁樸,反而另有一番別樣的風致。
路過的行人們行匆匆,無人留意。那老樂師邊前行,邊自顧唱。斷斷續續的歌聲,回在長安清早空寂的街道之上。
絮雨側耳細聽。歌聲漸漸被馬車拋在了後。忽然掀開車廂窗帷,楊在恩給那老樂師送些錢去。接著,在馬車微微顛簸的韻律中,閉了目,將頭微微靠在畔之人的肩上。
一隻堅實而有力的臂膀探來,將子輕輕摟了些過去,好能靠他靠得更舒適些。
就這樣,在畔人沉默的懷抱裏,絮雨的兩個眼皮漸漸黏膩在了一起,睡著了,直到因了馬車停下所發的靜,猝然驚醒,睜目,方知回到永寧宅了。
“很困嗎?”
下車前,他問了一聲。
確實到困了。昨夜的後來,完全沒機會睡覺,好容易能睡,天沒亮,又被阿耶派來的人給去了。
迷迷糊糊點了點頭。著星眸半睜的模樣,他頓了一頓,隨即笑了撲-兒文=~學)起來,低聲道:“那就去睡吧。我不打擾你。”
他果然說到做到。回到紫明院中的寢裏,絮雨爬回到大床之上,閉了目。他安靜地在旁伴著。很快,睡了過去。
是被一陣風吹卷簾所發的輕微的啪啪之聲喚醒的。
寢裏的一麵綺窗半開,窗後的卷簾低遮,隨著卷簾隨風輕撲,簾後微,一閃一爍,倍添了幾分安謐之。
也不知此時何時,但憑覺,自己這一覺,仿佛飽睡到了午後。
眼睫微微了幾下,忽然記起一人。驀地睜眼,轉過臉,便見裴蕭元半靠半臥地和躺在的畔,麵上著一卷冊,人一不,似還沉眠未醒。
出一手指,輕輕了他的臂,不見反應。
又探手,慢慢要將那在他臉上的給走。到一半,不了。一怔,加大了點力道。此時上忽然一沉,隻見他睜眼,一個翻,滾了過來,將住了。
絮雨到耳畔一熱,他的麵已了上來。他拔的鼻梁蹭了蹭剛睡醒的暖呼呼的頸窩,深深呼吸一口來自發間的芬芳。接著,一道帶了幾分抑之的低低話語之聲,鑽了的耳。
“還累嗎?”
絮雨敏銳地覺察到了他這簡單問候背後所藏的意味。想到他早就醒著,隻在等也醒來,便忍下了想嘲笑他的念頭,搖了搖頭,接著,卻又輕聲地道:“但是我了。”
他一停,片刻後,歎了口氣,接著,他下來,徹底地放開了對的錮。
“起吧!我人去了。”他笑道,抬臂掀開了帳簾,要先下榻而去。此時兩支臂膀卻從後如靈蛇般來,摟住他腰,雙腕勾在了他的腹之前。
他那正在掀簾的臂一停,轉麵去。
“其實……也不是那麽……”斜臥過來,頭枕在了他的大之上,檀髻半墮,仰麵著他,又輕輕地道。
他便如此靜靜坐了片刻,低著頭,著微微翹起的角,結了一下,剛又放下床帳,聽到外麵傳來一道遲疑的叩門聲。
裴蕭元不應。絮雨遲疑了下,發聲問是何事。燭兒聽到的聲音,好似鬆了口氣,忙提高聲量,說虞城郡主和丹郡主來了,要找公主。且丹郡主去十分傷心,賀氏服侍二位貴主,無奈隻能打發燭兒來下公主,睡醒了沒。
絮雨忙推開裴蕭元,翻下榻,待過去開門,回頭了一眼,見他依然沉默著,懶洋洋不肯的樣子,走了回來,端詳著他:“你不高興了?”
裴蕭元很快展眉,隨下榻。
“怎麽可能?”他大度地笑道,“快去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絮雨匆忙更梳頭,隨後趕到兩位郡主所在的花廳。一進去,就見盧文君眼睛紅紅地坐著發呆,旁邊是愁眉苦臉的李婉婉,見現到來,李婉婉慌忙上前,低聲說道:“姑姑,文君很是傷心,說想找你,我勸不住,隻好陪來了。”
絮雨笑說無妨,示意賀氏帶著婢們出去,自己來到盧文君麵前,問出了何事。盧文君沉默了片刻,忽然撲進絮雨懷裏,嗚嗚地低聲哭了起來。
絮雨耐心哄勸,終於,聽斷斷續續地說,並不是如今才喜歡上那胡兒的,幾年前,在他因西蕃戰事之功京封之時,便曾遇到過他了。
那日,扮作年騎馬出城,嫌隨從跟著麻煩,甩開人獨行,不想遇到了一場夏日的雷陣雨,淋雨腹痛,接著,發現竟來了初。正慌張無助之時,遇到阿史那帶著隨從路過,起初他誤以為是年,傷流,問了一句,被惱的打了一個掌,這才發現是孩,出的窘境,也沒生氣,隻笑了撲-兒文=~學)笑,下他的外氅丟給,隨後便帶人離去了。接著很快,的隨行也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
便是那個時候開始,那個容貌俊笑起來爽朗又張揚的胡兒便留在了的心裏。這幾年他不在長安,始終暗暗記掛,年初終於盼到他再次到來,卻沒有想到,他是如此一個浪之人,一再傷心。就在數日前,最後一次鼓起勇氣瞞著長公主再去找,卻遭他冷臉相對,不但如此,還當場摟住個侍酒郎,當著麵,卿卿我我。
如今終於決意要遠離他了,可是越想心裏越是難過,就想來找說說話。
絮雨也是第一次得知盧文君和承平竟還有這樣一段舊事,憐傷心,百般安,終於勸的收了眼淚,隨後人打水來,為淨了麵,重梳頭點妝。又想起此前在寧王曲江宴上給們畫像未果,便提出再畫一副,隨即命人在宅中秋景最好的芙風院設宴,款待兩位貴,再設畫案,親自為們畫像,待到哄得盧文君忘記愁煩,臉上也出了些許笑意之時,暮已重,長公主聞訊趕來接走兒,對絮雨激不盡,更是連聲致歉,說兒不懂事,打擾到了和駙馬。至於李婉婉,本就極是崇拜公主姑姑,此刻更是不想回去了,若不會薛娘子也來接人,簡直就想住在這裏,不走了。
“阿娘,明天我能不能再來啊?”
李婉婉問母親。“我把阿弟也帶來,這樣姑父也有事了。他可以教阿弟箭,我就跟姑姑學畫!”
薛娘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點了下兒的腦門,自己直接代絮雨回答說不便,公主姑姑和姑父這幾日還很忙,等過些天他們空了再論。
終於,這一日,待到兩位郡主離去,永寧宅也恢複寧靜之時,天已是黑了下去。
陪了兩個小貴半天,絮雨此時才有空想起裴蕭元,轉回到寢堂,卻不見他人了,問邊的人,都說不知,正不解,隻見青頭興衝衝奔來道:“公主!郎君請公主來!”
絮雨隻好隨了青頭來到永寧宅的後門,見那裏停著外出的馬車,裴蕭元則正親自在給金烏騅上著轡頭和鞍韉,見來了,轉迎上,悄然牽住的手,隨即帶著朝著馬車走去。
“天都要黑了!這是要去哪裏?”
不解地問。
“白天回時,我忘了和你說,陛下早上命我帶你去苑住上幾天,好你散散心。”
“陛下之命,不好違背。我這就帶公主去罷!”
他不慌不忙地解釋,隨即將一把抱起,送到了馬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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