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笑："神鳥固然罕見，你亦是有心。但在我來，此並非祥瑞。"

    宴殿的眾人紛紛展目，屏息向公主。

    "時和年，才是嘉祥。國家得賢，才是良瑞。又譬如，今日講武，有那些將士悍不畏死，同心齊力，護我聖朝，我聖朝教化遠播四方，無邊弗屆，子民得安居樂業，永無餒。這些，才是真正的祥瑞！"

    "至於這一隻鳥，它便是再靈瑞，哪怕真是天上飛來的神鳥--"

    再了一眼。

    “又何足賀？”

    “放它歸山吧！”

    公主的話語之聲並不高，然而字字清音，送今夜宴殿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隨著的話音落下，殿凝寂了片刻。

    皇帝斜靠在後憑幾之上，麵含淡淡笑意，靜麵前群臣。

    忽然，不知是哪個帶的頭，高聲頌是。滿殿之人跟著醒神，隨即紛紛頌讚公主英明嘉慧。

    早有侍臣依公主吩咐，將那一隻白鸞拿出宮門，放飛於野。長安令愧不已，俯趴在地，連稱教。好在公主也讚他有心，並未當眾令他過於難堪，皇帝陛下甚至還哈哈大笑，命人贈他一酒，替他驚。但有這個前車之鑒，剩下那些大臣當中，有心本想借機奉承再獻"祥瑞"的，也是知曉，座上這位剛回朝的公主，去不是可糊弄之人，哪裏還敢繼續出來自討沒，遂紛紛閉口。

    又有宴使也照皇帝之命，將公主方才的話，悉數轉達到此刻正在營房參與犒宴的將士當中。很快，那邊仿佛發出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公主千歲的呼聲。縱然隔著數裏地，這歡呼聲亦是越過了這片夜下的蒼山山麓，傳來，響不止。

    裴蕭元自大殿的柱後，緩緩轉麵，目越過殿中的華燈和參差的人影，向了遠那道坐於殿中央的周仿若爍著迷離金的紫倩影，不覺得發癡。

    然而今夜這殿，發癡之人，又何止他一個。

    正當樂工重奏樂，歌工獻時，忽然，砰的一下，有酒盞落地，雜音引得眾人去，見是座下西蕃王子所發。

    如今的這位西蕃王子，名賀都，是三年前，西蕃戰敗後，國重爭勢繼而稱王的王長子。他勇猛無儔，號稱高原雪鷹，每戰必先士卒，不但深得西蕃王的喜，在西蕃軍中也得人心，很擁戴。此前在戰事中，便曾給聖朝軍隊帶來過不小阻力。西蕃最後戰敗，賀都作為人質來了長安，以示王對聖朝的臣服。

    自然，聖人也未虧待這個來自久為勁敵之國的王子，一來便封他做了威衛將軍。他也是白天那一百二十名健兒當中的一個。當時雖然位列末尾，並沒得十分清楚，但已覺聖朝公主高貴至極，麗至極，心向往之，及至今夜，華燈映燦，公主近在眼前，瓊鼻櫻，貌若天仙，雪白肩膊在披帔之下，令賀都得目不轉睛，心猿意馬，一刻也舍不得將眼挪開。待方才說話，展眸一笑，他更覺那雙明眸的就是自己，登時神魂顛倒，一杯杯不停喝酒，以致於失態，酒盞失手落地，骨碌碌地滾出地簟，一直滾到場中一名樂工的腳邊，這才停了下來，引得周圍之人幾乎全都了過來。

    這賀都王子索借著酒勁，大步出案，來到聖人麵前，參拜，高聲說道："小臣賀都，時年二十有，國中並無妻子，今日有幸得見聖朝公主之，如見天人。小臣鬥膽薦婚，倘若陛下肯將公主下嫁，從今往後，我大蕃國臣服聖朝，千秋萬載，此誌不渝！若有違誓，我折翼高原，不得好死！"

    滿殿人被他嚇了一跳，等聽清他的所求，無不瞠目，心中也就隻能慨一聲，果然是番邦外屬，毫不知禮節為何，竟然當眾自己便如此跳出來求婚，也不怕貽笑大方。當中有人更是嗤笑出聲。惹得賀都麵紅耳赤，呼道："陛下難道不信我的誓言？"

    皇帝顯也是沒防備，愣怔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恢複常態，含笑道："王子是英雄之士，更是有心，朕頗為欣賞。不過，公主方始歸朝，朕正待與共敘天倫，至於別事，日後再論。"

    賀都不甘，一雙醉熏熏的虎目轉向座上公主，見眉目微斂，神平靜，好似方才說的事和完全無幹。然而，就這一副冰雪玉人的模樣，反而人越越是眼饞。他撿回酒杯，歸座，在心裏盤算了起來。

    他來長安也有段時日了，自然知道些聖朝人的禮儀，知自己方才的舉確實貿然，也難怪被人嗤笑，皇帝不當他一回事，心中思量，今夜立刻派人趕回去，父王速速替自己遣使求婚。

    他剛下去，座下又起來一名著華服的青年男子。

    他和方才的賀都不同，長玉立，文質彬彬。

    此人係渤海國的小王子，名蘭泰，因無政事，來長安已定居多年，讀經，去年參考科舉，一舉奪得探花，不但如此，武功亦是出眾。他還擅音律。種種加，令他為長安許多高門青眼有加的貴婿，然而他卻孤芳自賞，曾經放話，除非是他心儀之子，否則，寧可終不娶。

    隻見他出來，從樂工的手中接過一麵琵琶，用撥子調音數下，隨即轉向殿上的皇帝，恭敬行禮，道："今日公主歸朝，得見陛下天倫圓滿，小臣亦是不勝歡欣。方才殿中諸位大臣現場賦詩，小臣不才，獻醜現場賦得一曲，名凰歸，以示小臣拜賀之心，還陛下許可。"

    皇帝聞言略意外，隨即笑允。

    王子便抱琴座，當場彈奏他方作的賀曲，果然是音度清，又暗傳愫。一曲罷了，餘音繞梁，周圍之人無不神醉，皇帝喜悅，下令嘉獎。

    這時，隻見為賀聖人萬壽於不久前才來長安的渤海國丞相走上，敬拜過後，恭聲說道："我王心向聖朝，更得蒙陛下恩典，王子在京，早晚得擊鍾鼎食，腰懸金紫綬，貴不可言，然而至今未得婚配，終究是莫大缺憾。此事，不止我王，我國萬千子民，亦是懸係在心。王子對公主心存仰慕，臣下鬥膽，今夜代王子向陛下求親，懇請陛下垂。"

    "王子一片冰心，日月可照，此求若能得陛下恩準，那便是我王，我渤海萬千子民的莫大幸事！"

    渤海王族向來仰慕聖朝華章禮儀，歸化已久，國人容貌，亦與聖朝之人類屬。如眼前這蘭泰王子，若不是認識之人，他便和長安城中的清貴郎君無二。

    不但如此，渤海國長久以來，為聖朝羈縻周圍異族，故聖人對渤海王族一向厚待，不吝籠絡。

    實話而言，殿中不人此刻都覺，倘若有朝一日皇帝降公主於駙馬，眼前這位蘭泰王子，實是極好的人選。

    皇帝沉默了片刻，也不知他在想甚，接著，笑道："王子與丞相的誠心，朕自然察。隻是方才如朕所言，公主歸朝不久，朕尚無意議婚。先退下吧。"

    蘭泰與丞相自然也知皇帝不可能如此輕易便將剛歸朝的公主下嫁，方才不過是到有人開頭，跟出來表明心意，好皇帝先行留下深刻印象而已，如此，待日後哪天，皇帝若要擇選駙馬，自然會想到自己。

    二人行禮，隨即退下。

    承平此時已飲得半醉，斜靠在案後，轉目，了眼殿角柱後的那道影，略一遲疑，向旁的使使了個眼。使心領神會，急忙也跟了出來，拜請皇帝，下嫁公主。

    狼庭王子一早便想求娶聖朝公主，此事幾乎也是傳得人盡皆知了。故此刻這狼庭使出來代王子爭婚，眾人並不意外。

    皇帝聽了，循著方才口風，自然也是婉拒。隨即展目，在殿中遊走一圈，又道："沒想到公主歸朝第一日，便有如此眾多的兒郎們競相向朕求婚。朕索再問問，爾等在場之人，可還有誰懷有尚主之心？"

    皇帝話音落下，眾臣紛紛四顧，隻見殿中大步走來一名俊俏的銀袍郎君，噗通一聲，雙膝落地，跪到了皇帝麵前，鄭重叩首，完畢，響聲道："有！臣對公主長懷慕之心！今夜這就人回去，我父王遣使，表臣尚公主之心！"

    眾人定睛去，見竟是西平郡王世子宇文峙。

    一時間，殿中眾臣相互頭接耳。

    在一片不絕於耳的嗡嗡聲中，皇帝微微笑道："爾等對公主的心意，朕明了了。先這樣吧，今夜並非議婚之宴。"

    皇帝一錘定音，接下來，自然無人再敢提此事，宴樂完畢，太子領著百恭送皇帝和公主回清榮宮歇息，隨後，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地議論著，慢慢地，各自散了。

    韓克讓目送皇帝和公主影消失在宮門之後，轉頭沒見下屬，急忙到找，終於在宮外的一夜哨崗附近尋到他。他正和值夜衛士在核對今夜口令。韓克讓按捺下子，等完事了，將人招呼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之。

    "大將軍有事？"裴蕭元問道，神如常。

    韓克讓端詳他片刻，謔了一聲，搖頭："你是怎麽了？竟還不不慢？我你就一點兒都不著急？"

    他說完，見下屬依舊沉默，自己倒是急得險些跳腳了。

    "今晚】撲-兒文=~學！你都見了吧？好家夥！這才第一日，就這麽多各方來的兒郎子爭著要尚公主，搶當陛下的駙馬了！"

    他還是不言。

    韓克讓急得恨不得給他一拳，極力忍下衝，道："明日狩獵，不用你擔任儀衛放警了！"

    裴蕭元抬目他。

    韓克讓了眼左右，湊上去，低聲道："滿朝廷的人都知道你和公主之前關係親近，還在你家裏住過！明日你也給我上！好好表現給陛下！"

    "阿史那王子是左武衛，宇文世子是龍武衛，賀都是威衛，還有那個什麽渤海王子是驍衛，探花郎，小白臉，還會彈曲兒，更是了不得啊！"

    "我也不怪你瞞我恁久，就一條，這要是到了最後，公主被別衛的兒郎給搶走，你丟我堂堂天子近衛金吾衛的臉，我唯你是問！"

    韓克讓撂下話，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