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及音聽不下去了,卷起被子將自己全部蒙住,聽他隔著被子笑,想起他剛才的話,竟有了些反應,不免覺得更生氣了,遂冷不防出,將他踹下了床。
登基大典同時立后一事,準備儀典的尚書省中早已悄悄傳開,除了謝及音被瞞到前一天才知道,城里有些人脈的世家早已對此心照不宣。
新帝是個心思斂、喜怒不顯于面的人,明明和若春風,卻總讓人惴惴不安。眾人揣測圣心如猜天意,須得有風識雨的本事。唯在立后一事上,新帝昭示了明磊落、毫不避人的意。
他要立前皇室謝氏的公主為后,要掌璽不夠,還要讓掌大魏國璽。
他要定年號為“永嘉”。
這毫不遮掩的帝王意如同話本中的傳奇故事,惹來歆羨,也惹來流言蜚語。裴初本不想讓聽見,但謝及音并不避諱這些。
“昔我為公主時,尚不懼人言,今我將為大魏皇后,居萬民之首,人議論更是應當,又怎會將一二質疑放在心上?”
微微笑著向他,在眼中碎若星辰,溫言安他道:“巽之,你已是帝王,懷要放得寬和一些。”
崔夫人聽聞立后的事后,如一盆冷水澆徹心頭。
古來雖有二婚的皇后,卻從沒有活著的前夫,何況兒子崔縉不僅是嘉寧公主的駙馬,而且曾經辱過新帝,此番必是兇多吉,恐怕連命都要保不住了!
廷尉司的監獄中燈火幽暗,在曾經關押裴七郎的地牢里,如今正關押著崔縉。
他閉眼靠在滿是污的墻上,聽見不遠的獄卒在討論新帝立后的事,說永嘉帝要為了他的皇后大赦天下,免除白丁之家三年賦稅。
他的皇后……他的皇后麼?
一陣悶疼直心口,崔縉從懷中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紙,這是他收到的關于謝及音最后的消息,是讓他母親探視時捎給他的和離書。
同在,不愿相見,甚至和離書上也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話:夫妻五載不睦,今斷此姻緣,從此山行山道,水歸水路,一別兩寬。
任崔夫人如何懇切哭求,崔縉始終不愿在和離書上署名畫押。
那是他的妻,是親口答應過要與他一同遠遁的妻,騙他傷他如此之深,如今竟連一個份都不想留給他,憑什麼?
廷尉司燈火驟然大盛,方才還在議論永嘉新帝和皇后的獄卒們,此刻皆噤聲跪伏在地。
牢房的柵門被推開,逆著,崔縉看見披玄氅的裴初走進來。
新帝從容睥睨的氣勢人不敢專注在他清逸的眉宇間,廷尉卿弓著腰,命人搬張椅進來,新帝淡聲道:“不必,都出去。”
牢房中只剩下他與崔縉,裴初說道:“當年青云兄沒能殺了我,如今這苦果,反倒落在了自己上。”
崔縉冷嗤,“暗中翻覆的小人,真當自己是英雄嗎?”
“或是或不是,我不是來向你求認可的,”他的目在崔縉上掃過,“數日前,殿下曾托崔夫人帶來一封和離書,青云兄署好名了嗎?”
崔縉道:“我不會簽和離書,縱你要立為后,也是強占他□□,名不正言不順。”
“我不是以大魏新帝的份來見你,若非必要,也不愿仗勢欺人。否則傳到袁先生耳中,他知道同門相殘,我實慚愧。”
裴初垂眼睨著他,眼神中似有同,“我是以阿音夫君的份來見你的。”
崔縉聞言怒聲道:“不過是當年撿來的奴才,你算哪門子夫君!那和離書我絕不會簽,縱你殺了我,也該為我守寡,我們也能做來世的夫妻!”
裴初聞言輕笑,“別說得我仿佛在棒打鴛鴦,青云兄心里清楚,當年你在謝家桃花宴上說的那一席話,已注定了你與絕做不夫妻。”
“若你不承認我與是夫妻,若你真的不在乎,何必眼跑來廷尉見我,”崔縉一嗤,他不信裴初會不介懷,“我也曾與日日夜夜,我們做過夫妻,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
裴初驀然抬眼看向他,“那和離書,你簽是不簽?”
“不簽。”
“為了崔夫人,也不肯簽麼?”
“你當然有能力對崔家做任何事,”崔縉冷笑,“只要你不怕被阿音知道,若是知道你要害崔家,當年會救你,如今就會救我。”
這話聽著著實刺耳,裴初提醒自己不要被他言語挑撥,然而事關謝及音,他的緒總是有些難以控制。
他朝守在外面的廷尉卿招了招手,“去按著他把那和離書簽了,若他執意不從,就把他的手剁下來再簽。”
廷尉卿上前,崔縉怒而掙扎道:“裴初,你好得很!阿音若是知道,必然會鄙夷你!”
正此時,獄卒匆匆走進來,先報與廷尉卿,廷尉卿臉一變,忙低聲對裴初道:“稟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裴初轉朝外面走去。
兩人在過道里相遇,裴初迎上去,“怎麼到這兒來了?”
謝及音道:“我倒要問問你,不是說去宣室殿看章奏麼?關于明日的朝儀,王旬暉找不見你,只好找到了我這兒。”
“那你怎麼找到了廷尉?”
謝及音雙眉微挑,“怎麼,你要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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