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知曉這一切,必然也能猜出自己越了界的。
被這樣聲名狼藉的人慕著,與被暗中窺伺的明珠何異?他或許會像崔縉一樣,從心底里看輕。
與其如此……謝及音寧可被他誤解為惡毒、刻薄、故意刁難。
裴初道:“依殿下的玲瓏心竅,若只想折磨我,必有其他辦法,何必再搭上自己,在人前落個刻薄待人的名聲。”
謝及音無于衷,“本宮早有刻薄之名在外,何必在乎。”
說不在乎,這讓裴初想起了另一件事。
“崔縉說你曾因嫉妒而剃掉婢的頭發,將人得投井而死,當時殿下是否也如今日這般,不曾為自己分辯過一句?”
謝及音道:“言語之辯,從來是信者自信,疑者自疑,何必再聒噪添舌。”
“我自然是信殿下的,可是,”裴初牽起的手,輕輕按方才在腕上攥出的紅痕,眼微垂,含著幾分期許,落在臉上,“殿下在我這里聽了那麼多句實話,我就不能在殿下這里得到一句嗎?”
謝及音心中微,與他對視一瞬,又緩緩將視線錯開。
默然片刻后,說道:“有人在那丫頭洗頭的皂豆里摻了東西,洗完頭后便頭發全落,潰爛。至于為何投井,我也不清楚。人是在我院子里出的事,別人雖不說,但心中認定了我,縱我上趕著解釋,又有誰肯信呢?”
的真話實在是有限,他要一句,就只給一句。
裴初道:“皂豆里應該是攙了赤丹硫磺,這東西難得,此事并不難查,要麼是楊氏所為,要麼是謝及姒所為。”
這種一查即明的宅爭斗,卻被有心人傳遍了城,以此來詆毀謝及音的名聲。
裴初分神想到,素聞謝黼與他先夫人伉儷深,按理說對先夫人所生的孩子也應十分護。可他卻任憑謝及音在家中人欺辱,在外聲名狼藉,乃至被傳為禍水、惡兆。
謝及音不想再與他糾纏,“你若無事,就好好回去養傷,別擋本宮的路。”
繞過裴初離開,肩頭飄下一片花瓣,正落進裴初掌心里。裴初笑了笑,亦折離去。
當天下午,謝及姒突然造訪嘉寧公主府。
聽婢召兒說了宮外發生的事,借著去嵩明寺上香的名義騙得楊皇后同意出門,甫一出宮就直奔嘉寧公主府而來。
盛氣凌人地闖進來,嚷著要見謝及音。謝及音難得有點好心,正與識玉打雙陸,聞聲將棋子一扔,嘆了口氣道:“來都來了,別攔了。”
謝及姒一進門就質問謝及音:“我倒不知皇姊何時喜歡上折辱人取樂,裴七郎淪落到你手里本就是明珠落塵,你還要折辱他,竟然讓他作宮詩?!”
謝及音不以為意道:“不然你以為他是如何討本宮歡心的?他不僅會作宮詩,還要給本宮畫戲圖呢。”
正走到窗下聽的裴初聞言雙眉微挑。
“你你你……”謝及姒一連數了三個“你”字,漲得臉通紅,“你也太不面了!”
謝及音道:“那你像個潑婦一樣在我府上鬧,就很面嗎?”
每次說謝及姒不面,都能把氣個跟頭。大概極在乎在謝及音面前保持高人一等的優越。
謝及姒聞言正要盛怒,對上謝及音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生生忍了下來。
上次在崔元振壽誕上說的那些話傳進了楊皇后耳朵里,楊皇后狠狠訓了一頓,要足半年不許出宮。謝及姒雖然心里不服,但畢竟長了教訓。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我是來要個解釋,你既然喜歡裴七郎,費這麼大勁得到他,為何又偏要折辱他?聽說你還打了他三十鞭子,既然想讓他死,當初何苦要救?他當初若是死了,至還死得干凈!”
謝及音在裴初面前都不說實話,遑論謝及姒,“本宮對待奴才時就這樣,喜歡時若珍寶,不喜歡時棄如敝履,有何奇怪。”
“你這種子,難怪青云哥哥冷落你!”
謝及姒恨恨地“哼”了一聲,“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不就是河東郡出了借裴家名聲的反民,你害怕被父皇遷怒,所以故意當眾折辱裴七郎,來討好父皇。聽說父皇曾為此打過你一耳,今天又賞賜了不好東西下來,怎麼樣,皇姊心里很得意吧?”
這回讓猜對了。
謝及音心里有些惱,便也故意氣道:“是啊,就連你一直想要的那套點翠芙蓉玉的頭面也賞給我了。”
“你!”謝及姒氣急。
謝及音自從獨自開府后,真是越來越不把放在眼里了!
謝及音不要氣,還要好好敲打。
“你再在我這兒多一句,我明天就告訴父皇,你跑到我府里為裴七郎鳴不平。你既惜他有明珠之才,又后悔當初沒有更早開口討要他,我讓父皇把他賜給你,同你做一生一世的夫妻行不行?”
謝及姒倒還沒有昏頭到那種地步。
嗤了一聲,“本宮可不是皇姊你,覬覦了那麼多年,眼跟在別人后撿。”
謝及音眉心蹙,冷眼看著。
謝及姒學會了適可而止,怕真的惹急了謝及音,會到父皇面前胡言語。反正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謝及姒懶得再同糾纏,又施施然仰著頭離開,仿佛在府中多待片刻都覺得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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