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拄著銀鶴手杖,搖搖地站了起來:“這三年,是老愧對你們。”
元容沒有說話,沉默著垂首,可即便他什麼都沒有說,顧休休也知道他此刻的心定是復雜難言,百織。
就如老夫人所言,戰場之上,刀槍無眼。但在元容心里,驃騎將軍父子是為他戰死,即便老夫人這三年里從未怪罪過他,他卻也無法寬恕、原諒自己的失誤。
沒人知道元容這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皇帝一心為四皇子鋪路,將他視為眼中釘,中刺,任由外人造謠他與驃騎將軍父子。
顧家老夫人將他看作害死驃騎將軍父子的真兇,以死相,強迫顧家上下與元容斷,讓所有謠言詆毀,都聚集到了元容一人上。
顧懷瑾作為元容出生死過的好兄弟,好戰友,也在那時迫于老夫人的力,不得不與元容斷絕義。
這三年里,他不要在生死之間苦苦掙扎,還要面對世人的詆毀,親生父親的厭惡,顧家老夫人的偏見。
又何止這些,還有他一出生便因親生母親的死,被強加在上的仇怨罪惡。以及在西燕為質時,那些生不如死,刻骨銘心的屈辱。
這個世間對于元容而言,充滿了惡意和仇視,即便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可總有人將罪責強加到他上來。
如今元容了家,娶了心的人,心里有了牽掛和溫暖,人生不再是一片灰暗和永無天日的漆黑。
那漠視了他整整二十四年的皇帝,終于撇去那些偏見和仇恨,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開始正視他的一切。
而他也終于在有生之年,等來了老夫人的諒解。
顧休休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溫熱的溫像是一片燎原之火,從他輕的掌背向四肢百骸蔓延。
看著老夫人,輕聲道:“長卿從未怨過祖母,之前沒有,以后更不會。”
老夫人抿著,蒼老的面龐微微抖,那雙耷拉的眼皮下,含著閃爍的淚:“顧佳茴……你們不必顧忌祖母,詔獄依法置。”
聽聞這話,永安侯夫婦和顧懷瑾幾乎是同時抬頭看向了老夫人。
顧佳茴是驃騎將軍留下唯一的脈。若是顧佳茴死了,那驃騎將軍這一脈便真的斷了。
“阿母……”永安侯忍不住喚了一聲,老夫人卻笑著道:“我兒孫用命換來的榮耀,怎能容一人辱沒?”
說話間,那淚水便猝不及防地落了下去,老夫人用手背了干癟的臉頰:“哎呀,年紀大了,就控制不住……”
吸了吸鼻子,拄著手杖緩緩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倏忽頓住了腳步:“太子殿下,你要善待我孫,這一生好好待,萬不可負了。”
說罷,不等元容回應,老夫人便邁開,巍巍走了出去。
可元容還是著離去的方向,低低應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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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用過午膳,顧休休便與元容回了東宮。
許是元容一早就讓人去請了劉廷尉和虞歌,待他們回到東宮后,夫婦兩人已是在東宮殿外等候了。
劉廷尉見兩人走來,深深看了一眼元容,眸復雜難言,似是不舍,似是遲疑,又似是擔憂。
他很快收回了視線,微微仰著頭,扯了扯角,將眼眶里打轉的意忍了回去。
待顧休休看來時,劉廷尉已是恢復了正常,他從馬車里抬下來了兩壇酒,笑道:“這一次,四皇子和貞貴妃……不,謝妃,他們母子兩人算是徹底玩完了。”
“這不得整兩個下酒菜,今晚不醉不歸,好好慶祝一下?”
顧休休看了一眼虞歌:“虞歌夫人,你還沒出月子,不能喝酒。”
“阿休,你小瞧我了。”虞歌咧一笑,將手臂搭在劉廷尉肩上:“劉海綿都喝不過我,我們苗疆子才不坐月子。”
顧休休張了張,本來還想勸上兩句,見劉廷尉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又想起虞歌懷胎八月時仍健步如飛的模樣,頓時閉上了。
幾人進了東宮,元容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小菜。
在顧家用午膳時,老夫人一直板著張臉,顧休休雖然不在意老夫人訓斥,卻怕老夫人為了顧佳茴對元容說些什麼。
這一頓飯吃下來,猶如嚼蠟,幾乎沒怎麼吃,只覺得索然無味。
如今看到元容端著幾碟子下酒菜走來,顧休休忍不住問:“有米飯嗎?”
倒不怪顧休休這樣問,主要是元容做的都是菜——辣子,酸菜魚,干鍋豆腐,紅燒排骨,椒鹽蝦仁。
這哪里是下酒菜,分明是下飯菜。
元容點點頭:“有。”
他就知道沒有吃飽,特意給做了些下飯的菜式,又用甑子蒸了一桶米飯。
元容將甑子搬來,給盛了碗米飯,劉廷尉聞著那菜香味,也是食指大,咽了咽口水:“長卿……”
話音未落,劉廷尉面前就也多了一碗米飯。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待遇,若是按照元容的子,最多就是淡淡地道一句:自己盛。
許是將要離開北魏,不知歸期,元容難得向劉廷尉出了心的一面。
思及至此,劉廷尉突然有些難過。他看著那碗香噴噴,又熱騰騰的米飯,忽然就變得難以下咽了。
他默不作聲地,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劉廷尉帶來的兩壇酒水里,其中有一壇酒是普通清酒,另一壇則是特制的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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