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乍見故人這人,是芮希。
宋稚不語,隻冷冷的看著他。
「宋姑娘莫怕,我是林府上的一個學子,曾有幸在林夫人生辰那日見過姑娘,所以認得。」芮希的相貌親和,極易讓人放鬆警惕。
但,宋稚又怎敢對他放鬆警惕?
落日餘暉從竹葉間零星的散落下來,能看清宋稚烏髮雪,一點朱,自是極為人的模樣,但一開口,語氣卻是極冷。「為何在此,此乃客住所。」
芮希頓了頓,又溫聲說:「聽聞戒逸住持今日講經,所以慕名而來,但是大殿香火太盛,我有些不適,便出來走走。且,姑娘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出了客住所嗎?」
見宋稚的神愈發冷淡,芮希心下茫然不解,忙道:「我見那位姑娘往那去了。要不我陪姑娘去尋尋?」
「不必,這裡雖不是客住所,但是近在咫尺。你為學子,連避嫌都不會嗎?我勸你還是速速離去,若是讓人家的家丁抓住了,一頓毒打是跑不了的。」宋稚說完,就不在理他,朝薑長婉消失的方向走去。
看起來淡定,但心如擂鼓,手心儘是虛汗,對著前世過恨過怨過的男子,能做到這番應對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沒有回頭,所以不曾看見芮希臉上鷙又不解的神。
宋稚朝那個方向走著,終於聽見了一聲子的驚呼,連忙小跑幾步。
見到的卻是一個小小的斷坡,約莫兩丈高。
宋稚小心翼翼的向下去,卻見薑長婉正完好無損的臥在一個男子上,神。
宋稚連忙掩口,後退一步,卻不小心踢落了一塊石頭。
「誰?!」那男子極為警覺,厲聲嗬道。
「姐姐。」宋稚靠在竹子上,很無奈的應了一聲。
四周寂然,隻有鳥蟲鳴。
過了一會兒,兩人從不遠的一個斜坡上走了過來,二人中間隔開足有一丈遠。直到走近了,宋稚看見薑長婉極了,從臉頰到脖頸一片緋紅。
「你是何人。」宋稚將薑長婉拉至後,看著那個登徒子,語氣很不客氣。
那隻小鬆鼠此時居然乖順的蹲在這人肩頭,這人長得倒是正派,五深邃廓分明,如,倒也稱得上英俊有氣度。
『不過,還是比不上沈白焰。』宋稚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恩伯公府,周決。」那人朗聲道。
宋稚對周決的印象不深,隻知道恩伯公是太後娘娘一母同胞的兄弟,不過現在當今的順安帝並非太後娘娘親生,隻是六歲時養在太後娘娘跟前,所以母子二人年紀差距並不大,也勉強算有些母子分。
順安帝垂垂老矣,皇子們都有些蠢蠢,等新帝上位,誰還管你一個恩伯公府。
宋稚再看周決,便覺他如一隻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何故在此?」
周決指了指肩膀上的這隻鬆鼠,「放生。」
那小鬆鼠正在力的啃著手中的野果,見周決自己,一歪頭,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樣。
它的樣子太過可,薑長婉和周決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稚板著一張臉看看薑長婉又看看周決,兩人頓時聲了。
周決見宋稚的言行舉止,隻覺得兩人之中,才更像那個年長一點的人。
「姐姐,走吧。」宋稚道,「讓娘親知道就麻煩了。」
「等等。」周決道。
宋稚轉見他將一個火摺子給薑長婉,「天昏暗,要小心走路。」此時太已經落山,但是月亮已經出來了。薑長婉在月下像一塊熠熠生輝的玉。
「我們出來時上沒有火摺子,回去時若帶上一個會惹人懷疑,月尚明,姐姐快些走吧。」宋稚拉過薑長婉,徑直走了。
周決一直在不遠不近的跟著,直到看著們二人走出竹林,才消失在竹林深。
們才一出來,就看見兩個梨花帶雨的婢撲了過來,「小姐,你們去哪兒了?還以為豺狼拖去吃了呢!」
「娘親回來沒有?」
「還沒有。」
「別告訴。」
「知道了。」
宋稚極利落的堵了兩個丫鬟的,又說自己和薑長婉不過是追鬆鼠去了,沒什麼大事。隨後就拉了薑長婉進屋,略略洗漱過後,便說自己要休息了。
逐月吹息了蠟燭和若泉一同出去了。
「姐姐今日不是頭一回見他了吧?」宋稚單刀直,一句話便薑長婉麵紅耳赤。
「妹妹何以這樣問?」雖然看不見,但是宋稚能猜到薑長婉現在怕是整個人都要變的了,「很,很明顯嗎?」
「十,分,明,顯。」宋稚一字一頓的說。
「在太後宮裡曾見過一回。」薑長婉老老實實的說,說罷便用被子蓋住腦袋,一副極了的樣子。
宋稚輕嘆一口氣,「妹妹為何嘆氣。」薑長婉敏銳的捕捉到了,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聽聞姐姐的父親前幾日又在莒南剿滅了一個邪教的窩點?」
「嗯,這個邪教貽害多年,此次我爹爹一舉剷除了,爹爹正要回京賞呢!」
「年初,姐姐的兄長還在南海立了戰功。」
「是啊,」薑長婉有些不解,「妹妹你說這個做什麼?」
「靖海侯府戰功卓越且後繼有人,而恩伯公府卻是日暮西山。」言下之意就是,和周決很難走到一塊去。權貴結親就是這樣,喜總是在最後,門第纔是最重要的。
薑長婉沉默良久,久到宋稚都要昏昏睡了。
「不能試試嗎?」薑長婉輕輕開口道。
宋稚睜開眼看著,在黑暗中兩人似乎都捕捉到了對方的眼神。
宋稚憶起收到的來自薑長婉的最後一封信。信很長,但隻說了平日裡的一些閑事,無一字提到的夫君,彷彿沒有這個人。
宋稚覺得有些憋悶,便開口笑道:「姐姐,你覺得我哥怎麼樣?」
「你哥?宋翎?」
「對啊,他長得還行,人品又好,最重要的是能跟我做姑嫂……」
話還未說完,就被薑長婉一個綿綿的枕頭蓋了腦袋,險些氣絕亡。
……
天空剛翻了魚肚白,到今天值日的小沙彌睡眼惺忪的提著一個水桶和抹布,從角門走進大殿,卻發覺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大殿,卻又一個人跪在團上,還是一個著綠的孩。
孩聽見後響,回過來朝他一笑,在昏暗大殿裡那笑容分外明亮,到有些妖異的錯覺。恍惚間,小沙彌還以為是寺外竹林,吸天地之靈氣,終於幻化出了一個竹仙。
直到『竹仙』從自己旁走過,上一抹幽幽清香像是一小刺,將小沙彌刺的滿臉通紅。「不打擾小師父了。」
小沙彌呆愣半刻,丟了手裡的水桶,開始不停的默唸,『即是空,空即是』。
宋稚此時已經出了大殿,自然不知道自己對一個心未堅的小沙彌造了多麼大的衝擊。
早起不過是為了給前世的孩兒上一炷香,昨天見過芮希之後,很出乎意料,宋稚居然沒有做噩夢,反而睡得很香。
隻不過醒的也早,看著濛濛的天出了一會兒神,就裹了件披風過來了。
跪在那大殿的團上,看著那明黃的線香,白煙裊裊,由濃轉淡後轉為虛無,宋稚輕輕吐出腔的一口濁氣,隻覺得五清明。
前世曾不依不饒的問過芮希,為何娶了之後又厭棄。
芮希隻是冷冷的瞧著,吐出一字,「賤。」
宋稚又驚恐又委屈又不解,後來才慢慢咂出一點意思。宋稚初與芮希相識,是千金嫡,他是清貧學子。宋稚隻是見了他一兩回,看了幾張他畫的山水花鳥,便對他傾心,這可不是『賤』嗎?
還記得新婚第二日,芮希看見喜帕上的那一抹紅時,還愣了愣,他吃驚的樣子太過明顯,隻是宋稚那時出於不敢問。那次之後,芮希對宋稚很是過一段時間,也隻不過是刀尖上的一點罷了。
後來,在芮希酒後失言時,才得知,原來宋嫣曾經對芮希說,林天朗和宋稚有過私,但是家中長輩不喜歡親上親,所以沒能修正果。芮希便聽這一麵之詞,就判了宋稚一個『賤』字。
不知道該說他蠢,還是該說他自卑呢?
宋稚喜歡他,他初時有過狂喜,但而後總覺得不可思議,得了宋嫣這一句話,他便以為自己找到了真相,覺得宋稚隻不過是為人輕浮,喜歡勾三搭四罷了。
現在回憶起這些舊事,宋稚已經平靜了許多。
落在宋稚的眼睛上,瞇了瞇眼,纖長的睫攏住了眼睛,純凈的眼眸中多了一晦暗不明的緒。
不過,這賬還是要算的。
林府,芮希今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前世林府供他吃穿,讓他學習,他中了狀元之後,卻深以為恥,與宋刃結黨不說,在外公去世之後,還在朝堂上傾軋林氏一黨的人。
這般作為,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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