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驚變清晨，這一場雨終於停了。

樹上的水珠晶瑩剔，從樹葉邊緣靜靜落，跌落下來，因為有風，在空中劃過麗的弧線，打在張小凡的臉上。

冰冷的涼意把張小凡從夢中喚醒，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要道：「師傅......」但四野無人，隻有林驚羽躺在旁，好夢正酣。

似乎像是做了一場夢。

但遠破碎的草廟，旁酣睡的玩伴，都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

他怔怔地想了一會，甩了甩頭，走到林驚羽旁，用力推了推，林驚羽口中嘟囔幾句，慢慢醒來，了眼睛，還未說話，便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湫。

他睜眼看去，卻見自己和張小凡全，躺在野外一棵鬆樹下，不由地目瞪口呆，道：「我不是在家裡睡覺嗎，怎麼到了這裡？」

張小凡聳了聳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冷得很，還是快回去吧。」

林驚羽腦中有諸般疑問，但上的確寒冷，當下點了點頭，爬起來與張小凡一起向村裡跑去。

還未到村前，他二人已發覺不大對勁，往常這個時候，村民們都已起床，但今天卻安靜無比，連人影也不見一個，而且隨著晨風吹來，還有腥味。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同時加快了腳步，向村裡跑去。不用多久，二人便到了村口，從村口那條大路看進去，卻見村子中間那塊平地上，草廟村四十餘戶人家，二百多人，大大小小，男男，都躺在空地之上，僵，了，流河，蒼蠅飛，腥之氣，撲麵而來。

林驚羽和張小凡二人赫然見此可怖景象，驚嚇之下，大一聲，昏了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小凡霍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氣，雙手微微抖。適才昏睡過去時，他腦中滿是兇惡鬼臉，鮮白骨，端的是噩夢連連。

他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隻見這是一間普通廂房，兩扇小窗，房中擺設簡單幹凈，隻有幾張鬆木桌椅，上有水壺水杯。

在房間裡佔了一半地方的，是連在一起的一張大炕，上有四個床位。除了他現在躺著的，旁的位置被褥也有些淩，像是剛被人睡過。至於其他兩個，被子則疊得整整齊齊，一不茍。

在四個床位的正上方牆壁上，掛著一張橫幅，上書一個大字：道！

看這樣子，倒像是一間客棧的普通客房，又或是求師學藝幾個弟子共居一室的房間。

張小凡坐了一會，心裡忽然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念頭：昨晚的一切或許都是噩夢吧？也許我一直都睡在這裡吧？也許走出這個房間，母親便會如往常一樣，笑著罵他：「你這個小懶蟲！」

他緩緩下了床，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向房門走了過去。

門，虛掩著。從門中，若有若無地有風吹進，涼的。

他一步一步走著，兩隻小手卻越握越。他的心跳得厲害，屏住了呼吸，很快的，他走到了門口，把手搭在了門扉之上。

那一個瞬間，這扇木門竟是重如山，沉似鐵。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嚌呀」一聲，拉開了房門。

戶外明亮的線一下子照了進來，令他瞇起了眼睛。溫暖和煦的落在他的上，有淡淡的暖意。

隻是，他的心，卻一下子落到了冰窖。

門外是個小小的庭院，有鬆柏幾棵，草木幾叢，間中還有幾朵清香小花，怡然開放。門前是個走廊，通往院外。在門前四尺，有幾層臺階，連著院子和走廊。

臺階一角，孤單單坐著一個小孩，手托臉腮，怔怔地坐在那裡，一不。

或許是開門聲驚了他，那小孩遲疑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

林驚羽。

張小凡張大了，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但話到邊，卻化為無聲。

他又想放聲大喊，隻是心口鬱悶，竟是喊不出來。

兩行眼淚，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落。

兩個小孩，就這麼，默默無語地，對視。

遠方不知名，有清幽鳥鳴傳來，天空蔚藍，白雲幾朵。

※※※

張小凡坐在了臺階的另一側，低著頭，看著小院中石頭鋪的小道。

小院之中，一片寂靜。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驚羽緩緩道：「我比你早些醒來，那時屋裡還有幾人，我問了他們，這裡是青雲山通天峰。」

張小凡低聲道：「青雲山......」

林驚羽道：「聽他們說，是幾個路過的青雲門下弟子，看到村中，村中......」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不由得哽嚥了起來。

他手用力了眼睛，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後來他們在村後頭找到了我們兩個人，便把我們帶上山來了。」

張小凡角一，卻沒有抬頭，道：「我們以後怎麼辦，驚羽？」

林驚羽搖了搖頭，淒然道：「我不知道。」

張小凡還要再說，忽聽後走廊上傳來一個陌生聲音道：「啊，你們都醒過來了？」

二人同時向後看去，隻見一個青年道士站在那裡，一藍道袍，頗有英氣。隻見他快步走了過來，道：「正好幾位師尊也想見見你們，問你們一些問題。你們這就隨我來吧。」

張小凡與林驚羽對看了一眼，站起來，林驚羽道：「是，請這位大哥領我們去吧。」

那青年道士看了林驚羽一眼，點了點頭，道：「你們隨我來。」

跟著這個道士，二人走出了這個庭院，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更長更大的環形迴廊，邊緣每隔兩丈，便有一紅柱子。在每兩柱子中間，也都有一個拱門。

他們順著迴廊向前走去，經過了一個個拱門和柱子，這才發現，每一個拱門裡，都是和剛才幾乎相同的小庭院，看來這裡是青雲門弟子生活起居之。

不說別的，單從這份規模來說，這樣的小院怕不下百間，可見青雲弟子之多。

走了好一會兒，纔看到這條走廊的盡頭，卻是一麵高聳無比的白牆，下麵開了一扇大門，兩扇厚厚的大木門板，高達十丈，幾乎要抬頭仰，也不知當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那青年道士視若無睹，大概平日裡進進出出，看得都麻木了，臉上毫沒有兩個小孩那般容之，麵無表，徑直從這門中走了出去。張小凡和林驚羽連忙跟上。

甫一踏出這扇大門，兩個孩子同時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切。

這裡，幾乎就是傳說中的仙境。

一片極巨大的廣場，地麵全用漢白玉鋪砌，亮閃閃，一眼看去，使人生出渺小之心。遠方白雲朵朵，恍如輕紗，竟都在腳下漂浮。廣場中央，每隔數十丈便放置一個銅製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個，共有九隻，規矩擺放。鼎中不時有輕煙飄起，其味清而不散。

「往這裡走。」似是明白這兩個小孩的心思，那青年道士麵上出一笑容，讓他們看了好一會兒，才醒二人，繼續向前走去。

「這裡是青雲六景中的『雲海』，前頭還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邊走邊道。

林驚羽忍不住問道：「是什麼？」

青年道士手一指，道：「虹橋。」

二人極目遠眺，隻見前方遠，廣場盡頭，在霧一般朦朧的雲氣後，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他們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漸漸的，有水聲傳來，間中還有一兩聲雷鳴一般的怪聲，不知從何而來。

他們越走越近，雲氣如溫的仙，輕輕圍繞在他們旁，逐漸拉開約的麵紗，出清晰的麵目。

廣場盡頭，一座石橋，無座無墩，橫空而起，一頭搭在廣場，徑直斜向上，白雲深，如矯龍躍天，氣勢孤傲。有細細水聲傳來，照下，整座橋散發七彩，如天際彩虹，落人間，絢麗繽紛，煥絕倫。

張小凡與林驚羽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隨我來吧。」說著，當先走上了石橋。

踏上石橋，二人這才發覺，橋的兩側不斷有水流流下，清澈無比，但中間部分卻滴水不沾。過雲彩照在橋上，又為水流折，遂絢麗彩虹。

那道士看著他們心醉神迷的樣子，道：「你們小心了，這橋下可是無底深淵，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無葬之地了。」

張小凡與林驚羽都嚇了一跳，連忙鎮定心，小心走路。

這座虹橋極高極長，三人走在其上，隻覺得左右白雲漸漸都沉到腳下，想來越上越高。而前方那古怪聲音，仍是不斷傳來。

又走了一會，白雲漸薄，竟是走出了雲海，眼前霍然一亮，隻見長空如洗，藍的便如明一般。四麵天空，廣無邊際；下有茫茫雲海，輕輕浮沉，一眼去，心頓時為之一寬。

而在正前方，便是通天峰峰頂青雲觀主殿「玉清殿」所在。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玉清殿」坐落峰頂，雲氣環繞，時有瑞鶴幾隻，長鳴飛過，空中盤旋不去，如仙家靈境，令人心生敬仰。

此時虹橋不再上升，在空中做個拱形，落在了殿前一灣碧綠水潭邊。與此同時，玉清殿裡傳出道家歌訣，一派仙家氣勢。還有那個怪聲，也是越發響亮。

三人走下虹橋，來到潭邊，一條寬敞石階，從水潭邊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門。潭水碧綠，清寧如鏡，人影山影清晰可見。

他們走上石階，正要向上方大門走去，忽聽水潭深一聲咆哮，聲若驚雷，正是先前怪聲。放眼看去，隻見水潭中心突然起了一個巨大旋渦，片刻之後，隻見巨浪捲起，一個巨大影躍然而出，漫天水花撲麵而來。

那青年道士卻似早有防備，左手一引，子臨空飄起，疾向後飄出兩丈多遠，停在半空。而兩個小孩哪裡逃得掉，登時淋得一落湯。

隻是他二人卻全然未曾注意到自況，隻獃獃地看著前方出現的一個龐然大，高逾五丈，龍首獅，遍鱗甲，巨目大，兩鋒利獠牙在下閃閃發，麵貌猙獰，之生畏。

那怪抖了抖子，呼啦啦又是一陣水花撲來，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把巨首向臺階了過來。

張小凡和林驚羽見那怪一個頭比他們兩個人還大了許多，之下，鋒利牙齒清晰可見，看著它越靠越近，心中著實害怕，忍不住在一起，心砰砰直跳。

這時，那青年道士不知什麼時候飄了回來，單掌豎在前，恭恭敬敬地道：「靈尊，他們是諸位師尊特意召見的。」

那怪瞪了他一眼，「哧」地一聲，打了個響鼻，一雙大眼裡眼珠居然轉了轉，倒像是人在腦筋一般。然後不再理會三人，搖搖晃晃走到一邊，在水潭邊乾地上趴了下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把頭伏下，曬著太，睡了過去。

青年道士示意驚魂未定的兩人繼續走，道：「靈尊是千年前我派青葉祖師收服的上古異，名『水麒麟』。當年青葉祖師大青雲，降妖除魔，它是出過大力的。如今是我們青雲門的鎮山靈，敬稱為『靈尊』。」

說完，他又向那水麒麟行了一禮，張小凡正看得出神，卻被林驚羽拉了一下，見他使了個眼，便也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水麒麟行了一禮。隻是水麒麟頭也不回，也不，倒是鼾聲大做，怕是看不到了。

三人行完禮後，繼續前行。走過高高石階，遠遠便看到金牌匾，上書著「玉清殿」三字。來到雄偉大殿之前，隻見門扉大開，裡邊線充足，供奉著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氣度莊嚴。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著數十個人，有道有俗，看來都是青雲門下。眾人之前，擺著七張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張，上邊卻隻坐著六人，隻有右排最後一張椅子，空無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