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萍也不似往常對那般噓寒問暖送茶送水，佳瑩坐定了半天也沒喝到家里的冰鎮酸梅湯，忍不住問爸：“家里的酸梅湯都喝完啦？”

寶鯤奇怪的看了一眼：“有啊。井里鎮著呢。”他剛喊了聲“曉”字，又吞了回去。瞪著兒，“你有手有腳不會自己弄？”

曉萍呆了呆，完全沒想到父親竟然會懟。可又回不上半句話，只好忍氣吞聲的自己倒了壺酸梅湯解。不當心，還把湯灑在服上，留下了難看的斑。

換以前，曉萍早就連聲讓換下，幫清洗干凈了。可今天明明就在邊上，看著灑了湯卻一言不發，當作沒看見般的出門了。

佳瑩氣得臉都紅了。

咬牙回到屋里，委屈得喚了聲：“爸。”

寶鯤抬頭見到服上若大塊的湯漬，眉頭擰得更：“我說你呆著干什麼呢？還不快去換了服？”張口又是聲“曉——”，萍字沒能喊出口，他就調轉了話頭。“小時候幫你洗服是應該的。可你都這麼大了，自己的事不會自己理嗎？難道還要人等在邊上侍候你？”

佳瑩蠕，何嘗過父親這樣的斥責和輕慢的待遇？氣得一跺腳轉就要走，可走到門口，想到今天來的目的，又不由自主的收了回去。

把換下的服隨手扔進了垃圾桶：湯漬大概是洗不掉了。扔了算數。

輕手輕腳的走回父親書桌邊上，道：“爸。我今兒個給你帶了些碧螺春。我幫您泡杯嘗嘗？”

寶鯤瞅了眼茶葉罐子，問：“難得。那你給你閔姨帶了什麼？”

佳瑩笑臉一滯：“？”

寶鯤著：“閔姨把你從小拉扯大。盡心盡力，沒讓你過半分委屈。你這個做兒的，有孝敬過嗎？”

佳瑩致的眉目帶上了冷意。

“爸。你忘記你說過的話了嗎？你娶只是為了照顧這個家的——”

“娶了就是娶了。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媽。”寶鯤不忍苛責兒，“你自己想想。你生病時是誰送你上醫院是誰不解帶的照顧你？你讀書時，是誰天天晚上雷不打的給你送飯送菜？是誰在你讓人欺負辱罵的時候，為你出頭的？”

佳瑩張著杏眼：“你說得這些我都知道。可這不是應該做的？”

寶鯤反問：“那你這個做兒的又做到該做的事了沒？你知不知道你上回說的那番話多傷人？”

“我又沒說錯。”佳瑩理所當然，“你是因為和相久了有了點兒罷了。在我心里，不能和我媽比。我媽穿的是呢大、小皮鞋。呢？沒文化的農婦。我現在都忘不了進門的時候一臃腫的紅襖子，花布鞋。還帶著個拖油瓶。爸，我當時不知多同你。”

寶鯤不敢置信的著兒：“你——竟然是這麼想的？”

“不止我。”佳瑩道，“大姑也是這麼說的。閔曉萍跟我親媽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寶鯤攥拳頭，即憤怒又失：“可就是你看不起的人，帶大了你！”

“保姆帶大孩子的多的是。”佳瑩不屑的冷笑，“反正您別指我能認當媽。”

寶鯤忍不住提聲喝罵：“你、你怎麼變這副樣子？”

佳瑩難以置信的盯著父親：“爸。你兇我？今天我一進門。你就為了兇了我三回！”撇著，瞥到院里的靜，立即扯著嗓子喊：“爸。當初是你說的，娶回來就當家里請了個不花錢的保姆。又能照顧我又能幫忙對付外頭。我不過是聽你的話罷了。你現在罵我算什麼意思？”

寶鯤急了：“我當時是怕你不能接——”

“我不會接。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接。”佳瑩嘶吼中眼底劃過抹冷笑。“誰家會讓兒把保姆當媽看？”

寶鯤一個掌打了過去。

“你這個混賬！”

佳瑩啊的聲尖，捂著紅腫的臉哭得好不凄慘：“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曉萍。”玉芝在院里喊，“你剛回來這又是要去哪兒啊？”

寶鯤全泛涼：糟了！

顧不上兒就往外追。佳瑩哪能讓他走。一把拖著他手臂哭道：“爸。要走就讓走唄。這個家有沒我，有我沒！”

玉芝在屋外聽到佳瑩這句話，也是目瞪口呆。

幸好老爺子不在家，不然被趕出門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急忙掀了簾子進屋，看見佳瑩臉上的掌痕，惱得推了把弟弟：“咱家從來不打孩子的！”

寶鯤還在氣頭上：“該打。還有你，平時為什麼跟說那些天上地下的胡話？”

“什麼胡話？”玉芝有點心虛。“我那是實話罷了。”

“就是。實話還不讓人說了？”佳瑩捂著臉，“大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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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心疼不已：“寶鯤，你讓佳瑩怎麼上臺表演？走，姑打點井水幫你敷敷。”說完拉著就走，邊走邊道，“你這丫頭也是太不像話了。閔曉萍在咱家二十年，勞苦功高。你不認沒問題。你想趕走，小心你爺爺罵死你。”

佳瑩回頭看到父親已經追出門去了。冷笑：“是自己要走。關我什麼事？”

玉芝一怔。看著佳瑩麗的小臉，心底莫名的浮起冷意。猶豫了片刻道：“你呀，太年輕。這事急不來。再說了，你爸要是真在這時候不要了，左鄰右坊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咱家淹死。你爸的名聲就壞啦。他可是特級教師。師德多重要。”

佳瑩不以為然：“罵就罵唄。咱們自個過得好不就行啦。再說了，我媽有的是錢。到時候咱換個地方住，我爸換個學校還不行嗎？”

玉芝擰眉，糾結的問：“你媽拋下你二十年，你就一點沒怨過？”

佳瑩垂眸，半晌才道：“當然是怨過的。可是，我看到的那瞬間就全原諒了。母連心，這是沒辦法的事。”

玉芝嘆息：“可惜，回來晚了。”

“不晚。”佳瑩激道，“我一定會讓爸媽破鏡重圓的！”

“傻孩子。”玉芝搖頭，“這事你就別再想了。你爺爺第一個就不會答應。”

佳瑩微笑道：“爺爺最疼我。他一定會答應的。”

玉芝言又止：“佳瑩——”

“您別勸我了。”佳瑩握拳道，“要是爺爺和爸爸都不同意，我就跟我媽走。”

玉芝呆住：這孩子，失心瘋了吧？

“你爸和曉萍哪里對不住你了？”

佳瑩側過頭，幽幽的道：“我爸還有閔曉萍和溫珊珊。我媽只有我了。”

玉芝倒吸口涼氣，竟然無言以對。

佳瑩冷笑。就不信了。在自己和閔曉萍之間，祖父和父親會棄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