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兒，是白天熱晚上悶，讓人心口發堵，渾黏糊糊的。

徐盼先是護送皇帝和皇太孫的車駕回了紫城，然后再帶著隨從回到家中。

先在前院，用院子當中，白天曬了一天，現在還溫乎乎的大缸中的水拭了下子，然后換好裳，清清爽爽的朝后院走去。

“爺...”

沿途的仆婦，紛紛俯行禮。

這挨著紫城的五進院落，極其華麗典雅，其奢華程度完全不亞于其他公侯之家，但這豪門大宅，除了前院的門房還有他徐盼的親隨之外，再無男。

“母親呢？”徐盼站在門口問道。

一位年老的嬤嬤上前，低聲道，“小姐在給您做裳呢？”

徐盼微微點頭，邁步進院，就見房檐下自己的母親正一針一線的制著一件長袍。

“母親！”

“回來了？”徐妙錦抬頭笑笑，“吃飯了沒有？”

“回母親，皇上和太孫賞了膳...”

徐盼走到徐妙錦旁，低頭道，“母親，您眼睛不好，就別做了！兒子的裳盡夠了，就算是不夠，外邊鋪子也能買.....”

“外面哪有好料子？”

徐妙錦笑道，“我閑著也是閑著...”說著，看看兒子，“現在你沒媳婦，娘還能給你做，等你有了媳婦呀....娘也就不這個心啦....”

徐盼凝神看著母親手中的裳，那料子分明是最好的，專門給皇家上貢的蜀錦，市面上就沒有。

即便兩三品的高，除了賜之外也得不到。

他低下頭，心頭很是發堵。

他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他已有著自己的理解和分辨能力。

自小到大，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或者準確的說，他沒爹。

按照民間的說法，他是野種，沒爹的野種。

野種在哪都是要被人恥笑的！

可是他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敢恥笑他，所有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明明出不詳，可不管到哪都是被人捧著，就連寶慶長公主那樣顯赫的門第，對他都是奉為上賓。

而且，比如這種外邊就見不到的皇家專用的裳料子，他家里從來就不缺。

不但不缺裳料子，宮里有的家里都有.....

有些事，別人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約知道點....

記得小時候，半睡半醒之間，聽到過母親和一個男子講話。

記得小時候，自己有一次重病了，母親抱著自己哭泣時，祈求上天恕罪....

記得小時候，有位小表弟說.....

突然，他眼眶發酸，趕抬起頭。

“怎麼？可是累了？”徐妙錦察覺到兒子的異樣，抬頭道，“累了就去歇著吧？”

“不累...”

徐盼轉搬了凳子，挨著徐妙錦坐下，“武學的畢業大考，兒子名列三甲.....其中火炮一項，最優！”

“呵呵！”

徐妙錦的角掛上幾分驕傲。

這是養大的兒子，的兒子自是要比別人家的兒子強。

“好！”開口道，“我兒子最棒！”

“按照往年授的慣例....”

徐盼又道，“當京營火營.....帶火炮兵，從總旗做起.....一年之后戍邊疆為百戶.....領兵一百二，帶炮三門...”

一開始徐妙錦還笑瞇瞇的聽著，待聽到這，忽然皺眉表變得鄭重起來。

徐盼低下頭，“兒子自落地上就帶著勛職.....從十二歲開始就在皇太孫邊擔任散騎舍人.....也不知是不是這原因，所以這次授，兒子沒有被授京營戰兵，而是授了羽林衛百戶，為皇太孫親衛....”

其實他心里明白，是有人在暗中控著他的人生軌跡！

他本不想在皇太孫邊當什麼羽林百戶，哪怕這個位置，是別人打破頭都搶不來的宗耀祖的差！

“兒子！”

徐妙錦放下手中的針線，正道，“你到底想跟娘說什麼？”

“我....”

徐盼猶豫片刻，猛的一咬，“母親，我要做我自己....”

“嗯？”

“我知道，自小到大都是有人在暗中....照拂我...”

“可能是舅父，可能是其他長輩....”

“但是，我想做我自己....”徐盼看著徐妙錦，心跳的厲害。

徐妙錦有些不解，“你怎麼就不是你的自己了？”m.166xs.cc

“我....”

忽的，年的眼眶有些了。

“我就不是我自己呀！”

徐盼控制著自己的，“母親，您也說了，我是您的兒子，肯定比別人的兒子強！可是，兒子若始終在溫室之中，始終就只是一朵花，不是一棵樹！”

“你....？”

“兒子，不想被人看不起！”徐盼再低頭，哽咽道，“你們，也不能護著兒子一輩子.....”

說著，他抬起頭，“十年后，兒子會有自己的兒，三十年后，兒子會有自己的孫子...母親，兒子若一直在您和其他長輩的羽翼下....將來如何教養自己的兒孫？”

“我自小，聽您講外公的赫赫戰功！將來，我拿什麼講給我的后人.....”

“我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做富貴閑人...”

“我要給自己闖出一個好前程，不是仗著您....”

“我要.....母親，我要讓您以我為榮，也要讓自己，為將來，我的妻兒后人的驕傲....”

“媽！”

徐盼說著，眼眶中滿是晶瑩，“我要去京營，不去羽林衛！來年開春，跟著京營去西域邊關前線....”

徐妙錦的手，突然間抖得厲害。

心也慌的厲害.....

“你走？？媽怎麼辦？啊？”

茫然的抬頭，“兒，你走了，媽就自己一個人啦？”

徐盼起，緩緩跪下，“媽，兒子不孝！”

徐妙錦沉默不語的看著兒子那張倔強的臉......著兒子口中的那份決然。

出手，著他的臉頰，“你長大了！男人長大了，就是要離開母親的.....就好像山林中的老虎.....”

不舍，但理解。

因為明白，的兒子，有一顆堅韌但也脆弱的心！

~~

“嘩啦嘩啦...”

畫面一轉，寶慶公主府。

曹睿端著碗，一碗濃稠的紅燒魚湯泡飯吃得干干凈凈。

“趕喝口水，咸呀....”

抱著子，材微微有些發福的寶慶公主小福兒，看著自己長子，滿眼都是寵溺。

親快十六七年了，先后誕下三個嫡子。

長子曹睿，次子曹杰，還有懷抱中剛五歲的曹俊.....

當然，公主府也好老曹家也好，除了嫡子之外就沒庶子。因為駙馬曹小強這些年，別說侍妾了，丫鬟都沒有，老媽子倒是有幾個，還都是公主的陪嫁嬤嬤。

“啊....”

曹睿又喝了一大碗酸梅，愜意的長出一口氣。

然后看著小福兒，“母親，兒子想去西域....”

“去就去唄...”

小福兒一開始沒當回事，但忽反應過來之后，“你說什麼？”

“年底就是駐軍換了，兒子想去西域邊疆前線....”

曹睿正道，“聽說這兩年，帖木兒國那些王八羔子有些不守信用，老是攛掇著咱們這邊的教眾鬧事....”

“來人...”

小福兒忽然對外吩咐道，“去把老爺回來.....”

“公主，駙馬爺還在軍營當中...”

“讓你去你就去，就說他兒子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