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囁嚅，那人畢竟是當今皇帝，雖然是個傀儡，可那九五之尊的份還是擱那兒擺著的，他不好說是；但麵對自己頂頭上司，他又不好說不是，神糾結左右為難。

    好在顧宴禮也不一定要他給出來一個答案，擺擺手，問了個別的問題：

    “薩楚日那邊兒有什麽靜？”

    “十三天死戰，他已經功奪權王，胡人先王留下來的子嗣，都被他砍了腦袋扔去喂了狼。，但是……”十二說著，眉頭微皺，“上京那邊傳來消息，陛下不顧朝臣反對，駕親征來了。”

    “隨軍的都有誰？”

    十二搖頭：“目前隻知道是小柳將軍開路，陛下那邊消息捂得，屬下也打聽不到，估計是要先抵達甘州，再讓小柳將軍深大漠擒敵。”

    顧宴禮抿著，偏頭看著那扇閉的石門，有從門中溢出來。

    “讓十七收拾一下，輕車簡行，準備回京。”

    “是。”

    十二領了命就要離開，顧宴禮又住他問：

    “婚事籌備得怎麽樣？”

    “咱們現在在碎葉城，關外都是胡人，關又都是守城的士兵，找不到老讚禮，屬下已經托人去甘州城找了。”

    “婚服呢？”

    “繡娘已經做好了幾個樣式，稍後屬下拿過來給您過目？”

    “盡快。”

    顧宴禮長歎一口氣，擺擺手，讓十二下去，一個人窩在素輿裏，將自己推到石門前。

    不多久，十七又推開門進來，送上一張羊皮卷：“王爺，薩楚日要見您。”

    羊皮卷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胡語，顧宴禮能認出來大概的意思——準備好解藥，我來找你。

    眼神略在上麵一掃而過，顧宴禮抿著，推著素輿到燈下，昏黃的燭打下來的影，大半部分遮住了他的臉，他抬手將羊皮卷放到燃燒著的蠟燭上麵。

    火舌順著羊皮卷攀越而上，眨眼間將其吞沒，隻剩下灰燼。

    “王爺？”

    “讓薩楚日去副帳。”顧宴禮抬起臉，聲音肅殺又冷漠，“吩咐下去，準備好毒箭。然後再讓徐晃去領八千騎兵攻大漠。”

    十七心頭一跳，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薩楚日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該要被斬草除了。

    他匆忙垂下眼稱是。

    月蕭瑟，風也肅殺。

    一個滿頭都是長生辮的胡人跟著十七鑽進副帳，沒多久萬箭齊發，連一聲驚呼都沒來得及傳出來，殷紅的染紅了白的帷帳。

    ……

    同一時間，甘州城，許之言的州府大堂。

    探子將消息送進來的一瞬，沈確鬆開抓著薩楚日頭發的手，神鬱：

    “三頭通吃，還知道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看來你還不算蠢。”

    薩楚日撓了撓被他揪過的頭發，從讓人易容自己的模樣給顧宴禮送去拜帖的時候，他就驅馬隻趕了過來。

    卻沒想到沈確一眾人等都正在氣頭上，一看見他就抓住他的頭發往地上磕。

    沈確的力氣很大，看得出來是下了死手，若不是自己和他說了知道薑清慈在哪裏，估計今天就會被他千刀萬剮淩遲在這裏了。

    現在沈確鬆開了手，他的頭皮還有些疼，不過相較於蠱毒發作時的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意還是好多了。

    “薑丞相肯幫我摘了我阿爺的腦袋，卻不肯放我回大漠與為敵；顧宴禮肯放我回去，幫我剿滅奪權的勁敵，卻不肯給我一條活路。”薩楚日無所畏懼地聳聳肩，自顧自地從許之言眼皮子底下拿過來一碗剛倒好的茶，假裝沒注意到許之言眼裏的氣憤，道，“至於你嘛，什麽都不肯幫我，除了薑清慈的下落，我也想不到什麽能和你做易的籌碼了。”

    他過來得急，一連串話說完，仰頭就將熱茶一口悶。

    “你想要的他們都已經給了你。”沈確兩眼嗖嗖地看著他。

    因為擔心薑清慈的安危，他來的時候快馬加鞭，將隨行的軍隊甩在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跑死了兩匹馬。

    此刻眼窩深深凹陷，眼眶通紅，眼底布滿紅，一向最注重形象的他，渾上下也都是糟糟的。

    幾乎讓人認不出來，這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三天不曾認真進食飲水，沈確聲音也變得糲沙啞，手掌被韁繩磨出來泡，此刻也因為生氣而掐：

    “難不還要朕救你一命？”

    “不行嗎？”薩楚日齜牙笑得肆無忌憚，歪歪頭，“用我一條賤命，換薑丞相回來，很劃算，不是嗎？再者，我都打聽過了，薑清慈給我用的毒，顧宴禮給我用的蠱，都是從劉聞手裏拿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劉聞的這些東西也是從你手上拿的。”

    沈確眼底寒氣漸起，牽譏笑：“你打聽得還清楚。”

    “所以，怎麽樣？這個易，你是做呢，還是不做？”一杯熱茶下肚，薩楚日還是口幹，索直接提過來茶壺，仰頭猛灌。

    茶水沿著他的下頜向下流淌，放浪形骸，儼然是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了。

    “朕憑什麽相信你？”

    “我走的時候，給了一隻剛出生的狼崽子。”薩楚日道，“母狼還在我那裏關著呢，碎葉城不大，隻要你帶過去，它就能聞著味兒帶著你找到薑丞相。”

    說著，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麽了一樣，又補充一句：

    “對了，我勸你盡快考慮確定下來，我聽說顧宴禮已經暗中讓人在籌備婚事了。你要是快一點兒呢，沒準兒還能去搶個婚；要是慢了呢，喝一杯薑丞相和顧宴禮的喜酒也不是不……”

    話沒說完，沈確眸驟冷，上前再度揪住他的頭發：

    “你最好真的能找到，否則朕第一個打你的腦殼。”

    ……

    室裏幾乎沒有晝夜之分，隨著通風口照進來的束的有無，狼崽子也睜開了眼。

    薑清慈閑得無聊，每天為數不多的樂趣就是吃飯的時候當麵罵顧宴禮，不吃飯的時候抱著狼崽子，指著一旁看書的顧宴禮說：

    “看見那個狗東西沒？長大後記得見他一次咬一次。”

    顧宴禮忍無可忍地掀了掀眼皮子：

    “阿慈，我能聽得見。”

    “不喜歡聽你也可以選擇滾出去，沒必要在這裏礙眼。”

    顧宴禮閉了閉眼，心裏默念著“一隻畜生而已一隻畜生而已一隻畜生而已”，低頭不再看。

    十二將讓人準備好的幾件婚服送進去的時候，薑清慈正盤坐在床上，用羊喂懷裏的狼崽子。

    顧宴禮掃了一眼示意他給薑清慈看：“阿慈，你自己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