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打扇子的手略頓一頓,皺眉思忖須臾,又舒展開眉頭,搖搖頭,“云芳不敢,別看年紀小,卻嚴,何況娘的病還得靠拿錢治著。再則說,又沒問到,急頭白臉地冒出來多什麼話?倒是今日老太太關起來的那丫頭,老太太關,就是疑心仙哥病得蹊蹺,早上在那屋里就不該說那句話。”
翠華低下眼看,“是老太太先疑心問起三來,我才忙搭口說的。三那人你還不知道,有些小聰明,此刻是急了,顧不到,等靜下心來,未必不像老太太那樣想。”
說著又想到,既然已拿了個人在那里,干脆就那小丫頭背了這黑鍋。便搡了下瑞雪,“明日你林管事的再到家去一趟,取件他們小爺使用的東西來,悄悄送到柴房里給那小丫頭用。只要也過上病,摘不開干系,就疑心不到咱們頭上了。”
“好,你放心睡,明日起來我就去辦。”
林管事又往家跑了一趟,不過兩日,那丫頭四蘭便也發了兩顆痘疹,原就是懷疑上不干凈才將押在柴房,因此察覺上有些不好也沒敢言語,只林管事悄悄派人哨探著,察覺到有些不對了,告訴瑞雪。瑞雪回來一說,翠華總算對這事發放下心,仍舊每日只盯著仙哥那頭。
這日瑞雪道:“這都五天了,仙哥臉上水痘越發越多,大夫說發出來反而好得快些,也不知是應付的話還是真是如此。”
翠華也不大懂,嘀咕道:“哪有病得越重還越是要好的道理?大概是太醫怕老太太責怪,敷衍著罷了。聽見他哭沒有?”
“昨日哭了一回,今日還沒聽見。”
“大概是病得沒力氣再哭了。”翠華自己說完,憋不住掩笑了一下。
兩位太醫的說法卻與翠華所想大相逕庭,“小公子不哭,是因為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熱已經全退了,幾副藥下去,把水痘都激出來,就好得就快些。切記不要他抓,那止的藥膏要常抹著,免得他抓破自己的臉。”
老太太聽見,心下松了口氣,丁親自送兩位太醫回房歇息,“煩請兩位太醫千萬要用心。”
那丁送至廊下,看見個婆子從前廳踅出來,想是來回事的。因想著玉在里頭,難免吃老太太幾句教訓,因此不好放進去,迎到場院中來問:“有什麼事?三在里頭呢。”
那婆子道:“那個四蘭的丫頭,這兩日仿佛有點不大對頭。”
“怎麼,也病了?”
“問說沒有,可看守的人說,有些病懨懨的。”
丁想一想道:“曉得了,你外頭找個大夫來給瞧瞧看,沒準仙哥的病還真是帶來的。”
說話折進屋,聽見老太太正在里頭攢眉抱怨玉,“不是我說你,你做什麼都仔細,就是對自己的兒子不上心,這時候哭管什麼用,往后不可大意,他那麼小個人,要時時刻刻問著瞧著點,你倒好,只管把他給母帶著你就不管了,自打他生下來,你連一口也沒喂過。”
玉低著頭無話可辯,心里早懊悔千百次了。
“鏡兒呢?”
“太醫換了個方,有味地黃咱們府里頭沒有,他親自到外頭去配去了。”
“倒不是什麼金貴的藥,也好配。”
那丁見老太太該責怪的責怪完了,便踅進碧紗櫥里來,回明了四蘭的事,“我已人外頭請個大夫來先瞧瞧看,若也是這病,想必還真大說準了,病就是帶進府里來的。”
玉不免又想到那四蘭,荏弱可憐的一個小丫頭,仙哥還小,素來那屋里事,又有兩個母,小丫頭子們都沒什麼活計,只顧玩,倒是這四蘭,常看見在廊下跟著母學針線上的活計,前頭還自己給仙哥做了雙鞋出來。
無故起了些憐憫之心,鎖著額心回房,給池鏡看見,不得寬,“藥我在外頭配齊了,太醫不是說了麼,這副方子是清熱解毒,回頭毒氣一解,仙哥上的痘疹就能消,人就漸漸好了。”
玉呆呆點了兩下頭,一會晃過神來去看他,“你幾時回來的?”
他渾是汗,穿著蟹殼青的圓領袍,因為太熱,很不規矩地解了最上頭的帶,翻著片襟,猛地打著扇子。
忽然他把扇刷一下收了,走到邊來做下,笑著瞅,“你在發什麼呆,我前頭和你說那麼些話你沒聽見?”他提高了聲量暖閣外喊,“拿碗冰萃茶來。”
玉見他臉不像前頭幾日那般沉重,好像也有了主心骨,跟著安定不,仙哥的病大概真是于命無礙了。
不過想到那小丫頭,又替憂心,“四蘭好像真得了水痘。”
“四蘭是誰?”
“就是老太太關起來的那小丫頭。”
池鏡凝眉想了片刻想起來,是個七八的小丫頭,生得瘦弱。
“要真是水痘,太醫開的這兩個方子,你小廝拿出去,配點藥進來煎給吃吧。我看也怪可憐的,即便仙哥的病真是帶進來的,也是無心,咱們何苦放任病死?也是造孽。”
池鏡也知道,一旦知道果然是帶來的病,老太太絕不會管。因而笑著起袍子,翹起來,“好,我們三難得發回善心,是一定要全的。”
玉回頭擰了他胳膊一下,“我難道是那樣歹毒的人?仙哥病這一回,倒提醒了我,我們應當多替他積點福。四蘭那丫頭可憐,無父無母,是哥哥賣進來的,再病著給趕出去,哥哥本不會理。再說這也說不準,當初揀進來的時候我老媽媽了裳好生看過,上連個虱子也沒有,干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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