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行看到顧溫額前的頭發仍舊是的,頭頂的頭發已經有些幹燥了。淋了雨之後又自然風幹,他一眼就看出了。
顧溫原本一個人坐在值班室裏麵沒有掉一滴眼淚。
在飛機上的時候,一直在掉淚也一直都在,得眼睛都有些生疼了。但是真的等到下了飛機之後,卻覺得眼淚好像是被堤壩攔住的河水一般,半點想要掉眼淚的心思都沒了。隻覺得渾發冷,躲進了值班室床上的被子裏後也還是冷,冷到渾發抖……
但是在看到江知行的這一秒,顧溫的眼淚卻是在不知不覺中決堤了,熱淚滾落在有些凍僵的臉頰上,的也開始微微搐和抖。
在顧溫的緒快要麵臨崩潰邊緣時,江知行的心仿佛也在一瞬間被牽引,他出長臂一把將顧溫攬了懷中……
顧溫的臉龐頓時沉陷在了江知行的棉服外套當中,江知行的力道很大很大,像是要將箍在懷中一般。
顧溫聞到了江知行上獨有的味道。值班室的房門大開,冷風從室外颼颼灌,冷得打了一個寒噤,江知行騰出手關上了房間的門。
“江知行……”顧溫開口,一字一句的力道很重很重。用力念著他的名字,好像反複地念,他才不會消失。
“不怕。”江知行說話的力道也很重。
在顧溫的記憶當中,他很對這樣溫地說過話,他們之間不是冷戰就是在準備冷戰,溫二字對於彼此來說都是奢。
顧溫沒有打算再繼續繃著了,打算放任自己現在心底的所有想法,隻想要江知行,其餘的什麽都可以不要……
“知行,你不會走的對不對?”低聲地喃喃著,任由滿臉的眼淚掉落。
“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會去。”江知行的聲音篤定,是穩健的承諾。
顧溫怕到了極點,鑽在江知行的懷裏一未。像是一隻驚了的兔子,爪牙盡失,剩下的隻有怯懦和害怕。
“我害死了一個孩子……”
“把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上,不是本事。”江知行的口氣並不是安的口吻,因為他太了解顧溫,知道跟別的人不同。
別的人在痛苦時可能需要哄,需要安,不一樣。
“那是一條人命……”顧溫不認為這是矯,今晚的事對於來說估計是可以持續一輩子的夢魘和影。
就像十八年前跟母親一起經曆的那場海難一樣,是一輩子的噩夢。
“人人都想要救人,你做得沒有錯,大局為重。當初你學救助飛行時就應該知道,你不可能救起每一個人。”江知行嗓音磁厚,“首先,你是個人。”
是個人就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當時那個孩子的爺爺在直升機上求我,求我救救他孫子……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麽嗎?”顧溫很同江知行心,哪怕是最基本的通也是最近才有的,在此之前他們之間的通隻限於小耳朵。
江知行沒有回答,更沒有打斷的話,任由繼續說下去。
“十八年前,我跟我媽媽上了一艘私人遊艇,那天是我媽媽36歲生日,一共邀請了六七個人,我爸那天因為出差沒有趕回來。遊艇上的派對快要結束的時候,遊艇忽然水了。那艘遊艇是我爸當年送給我媽媽的生日禮,是全新的,但是莫名其妙地,水了……”顧溫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件的往事,不是無人訴說,而是不敢提。
哪怕隻是午夜夢回時想到,都會覺得痛苦不堪,更何況是說出口……
隻要說一次,就是揭一次淋淋的傷疤,在傷口上撒一次鹽……
但是今晚,很想跟江知行說。
江知行將抱到了床上。值班室的床很小,江知行將輕擁在懷裏,力道不輕不重,卻讓顧溫覺得足夠溫暖。
覺得整個人都暖和了一些,下飛機時渾淋了,現在上稍微焐幹了一些,但是仍舊是黏糊糊的,不知道江知行抱著的時候是不是會覺得不舒服。
“那年我才八歲,我甚至都不知道水了意味著什麽,隻是跟著大人們一起害怕。”回憶噩夢時,顧溫的臉都變得慘白了起來,“後來直升機來了,消防員們一個個把我媽媽的朋友救了上去。其實當時他們是想先救小孩兒的,但是我想跟媽媽待在一起,所以我跟我媽媽是最後留在遊艇上的人。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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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溫哽咽了一下:“時間不夠了,隻夠救一個人的了。我媽媽把最後活下去的機會給了我。”
顧溫的眼眶在一瞬間又充盈了起來,覺鼻尖酸了,就連呼吸都帶著酸的味道。
“以前我問你,為什麽不攔著我做救助飛行員。你說我適合,你還記得嗎?”顧溫一邊哭一邊笑。
“嗯。”江知行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一直都聽著絮絮叨叨。
因為哽咽,有些話說得甚至都是不完整的。
“我想當救助飛行員,是因為我想救人……”顧溫的聲音越來越輕,完全失了力氣,“每次起飛前我都盡量快,我想救更多人,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憾。”
“每個救助飛行員都是你這麽想的。”江知行並沒有順著的話說,而是認真開口,“溫,自責沒有意義。孩子不是你害死的,可能孩子的家人會怪機長,會怪消防員,但是跟他們本人離不了關係,在急況下小孩兒人優先是道德準則,他家人既然把孩子落在了最後,家人也需要負責任。相信我,在法律上,你沒有錯。”
江知行極其理地用法律來幫剖析問題,但是顧溫當然知道自己在法律上並沒有太大的責任,畢竟已經履行好了自己應該要做的職責。
“我是良心上過意不去……”
“你自暴自棄,你對我就過意得去?”江知行開口,將氣氛調節得輕鬆了不。
顧溫抬頭看向江知行,經江知行一提醒,這才想到了小耳朵。
“小耳朵怎麽樣了?”
“為什麽不問問我怎麽樣了?”江知行的口氣頗有一點點在吃醋的味道。
“你不是在我眼前嗎?你怎麽樣,我看得到。”顧溫擰眉,眼淚都停了。江知行玩笑一般的話讓暫時地忘記了不悅。
“你隻關心你兒子。”江知行一句話,十足十像個孩子……
“什麽時候你返老還也變兩三歲了,我也會關心你的。”顧溫的緒稍微好了一些,心也比剛才放鬆了不。
江知行微微了:“回家吧,小耳朵在等你。”
顧溫沉默了幾秒,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現在離開,機場現在了一鍋粥,現在就走,到時候有人找可能會找不到。
“機場這邊,我會讓律師過來。”
江知行仍舊是站在法律層麵考慮,他辦事永遠都是井井有條,永遠都是理在先。實際上,顧溫很清楚,把事給江知行是不會有差池的……
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嗯……”
沒有立刻就離開,而是在江知行的懷裏靠了很久。
今天這場救助,讓最痛苦的是那個孩子生命的消逝,同時也勾起了十八年前最可怕的傷心事。
隻要躺在江知行的懷裏閉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一年母親在船上仰頭看的樣子……
那種難包裹著,讓思緒都是飽和的,本塞不進其他的東西……
靠在江知行的上,清晰地聞到了他上的須後水的味道。他上的須後水一直都是幫他挑選的那一款,冷凜又疏離,同江知行上的氣質十分吻合,香味低沉不濃鬱,像極了男人上荷爾蒙的味道。
是八歲那年認識的江知行。
那一年,恰好失去母親……也是那一年,從原本開朗的格變得鬱冷漠,待誰都是如此。
幾乎把自己困在房間裏整整一個月,不想上學也不想出門,平時的飯菜都是顧儒安一口一口喂給吃。
時間往後推移了幾個月,的難和痛苦並沒有消除半分。
直到那一天,因為父親的關係遇到了江知行,當時顧儒安說,讓江哥哥……
緒低落,本不出口,看江知行的臉也是冷淡疏離的。一張嬰兒殘存的臉上有兩顆大大的眼珠,盯著江知行看時,似乎看到他在笑。
在小顧溫的眼裏,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孩兒,至今都記得盯著他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江知行問:“你在看什麽?”
後來的日子,大概是顧儒安告訴了江知行的況,但是沒有說,江知行隔三岔五地會來顧家看。
每一次,看到他時心都會莫名地愉悅一些。
“你記不記得,我母親剛去世的那一年,你經常來我家?”顧溫靠在他懷裏不敢閉眼,生怕閉眼就想到那件事。
“嗯。”他也記得,隻知道那個小孩兒可憐兮兮的,薑暖玉讓他多來陪說說話。一開始是薑暖玉驅使的,後來是他主來的。
“保姆和我爸都不在家的時候,你還做飯給我吃了。我沒心吃不下,你就像我爸一樣一口一口地喂我。”顧溫想到年時朦朧的往事,角微微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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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二十幾年景裏,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我大概是怕你死。”江知行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他的確是怕死,那麽小的一個人,不吃飯也不說話。他看時,也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他,因為長時間哭泣,的眼睛都是水腫的,眼神也很空。
江知行從小就是一個很高冷的小孩兒,學習好,品行好,做什麽事從來都不需要家長心,是最典型的別人家的小孩兒。而且他不怎麽喜歡跟同齡人說話,當薑暖玉要帶他來看這個小孩兒時,他最開始的反應就是排斥。
然而看到時,他竟然沒有立刻想離開。當薑暖玉說讓他陪說說話時,他竟然也沒有覺得這種提議很愚蠢稚……
多年後,江知行將自己當年鬼迷心竅的行為歸咎於顧溫當時實在是太可憐。
“我不開心的時候,你還陪我講話。”
“但是你好像從來不理我。”江知行想起薑暖玉說,這個小孩兒從前格很開朗,但是母親去世後就變得鬱鬱寡歡了。
“先者賤,是你先惹的我……”顧溫說著說著眼眶便潤了。
聽到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顧溫同江知行出了值班室,徐斌恰好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同人在說話,看到顧溫出來時立刻撇下了那人跑了過來。他上的飛行服也還沒有下,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徐斌也崩潰,畢竟,他是跟溫一起上的飛機,他是的副手。
“溫!”徐斌匆匆跑到了麵前,又看了一眼江知行,“沒事了吧?”
後半句話是問江知行的。
但是回答他的是顧溫:“徐斌,我要請幾天假,這段時間要是有執飛任務,你記得自己萬事小心。”
“我知道。”徐斌聽著顧溫的話,甚至都覺得鼻尖酸酸的了,他一個大男人聽著這樣的話,都覺得難,“你回家先好好休息吧,調整幾天,等這件事平息了再回來,我們再一起飛。”
徐斌強歡笑地說著,顧溫冷冷掃了他一眼:“別嬉皮笑臉的,你笑得比哭還難看。”
徐斌笑著尷尬地了後腦勺。
顧溫總是損他:“行,快回去吧。”
江知行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徐斌想到了什麽,忽然問江知行:“對了,江先生,照顧好我們溫,可是我們機場的寶。”
徐斌這次笑得真心誠意,眼眶裏甚至都蓄著眼淚。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大概是顧溫選擇托付一生的人。
“會的。”
江知行仍舊寡言,帶著顧溫離開了機場。
徐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良久都沒有說話。
江知瀾走到了徐斌邊,一邊摘下了手中的塑膠手套,一邊淡淡同徐斌說道:“有這麽好看?”
徐斌被江知瀾嚇了一跳,剛才他的緒還沒有完全離出來,現在忽然聽到後有人說話,張得差點拍脯。
“知瀾姐,你差點嚇死我。”徐斌長舒一口氣,“郎才貌啊,當然好看。”
徐斌忽然想到了什麽,湊到了江知瀾旁,笑著問道:“知瀾姐,你跟溫是親戚啊?”
江知瀾一想到顧溫那張冷得好像從來不會笑的臉,冷冷淡淡地挑了挑眉:“算是吧。”
“什麽算?親戚就是親戚啊。哦,我知道了,遠方的。”徐斌自言自語地說,“那你認識溫的男朋友嗎?”
“男朋友?這是老公。”江知瀾直接說了,見江知行也已經到機場來接顧溫了,心想之後應該也沒多久就會公開了。
這下子徐斌是真的被嚇到了,下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他震驚地張大了看著江知瀾:“溫結婚了?”
徐斌跟顧溫共事了這麽多年,仔細想想,哪裏有時間結婚的?
他從來沒有見顧溫請假過啊,是了什麽時間去結婚的?
“你不知道啊,我以為你跟顧溫關係這麽好,會告訴你。”江知瀾不鹹不淡地說完,將塑膠手套扔進了工箱裏麵。
“不知道啊。不……結婚多久了?”徐斌是真的被嚇到了,顧溫有那麽虎?
“幾年了。”江知瀾也懶得多說,朝徐斌示意了一下工箱,“我要回工室了,你也早點下班回去休息吧,天氣不好,路上當心。”
“好。”徐斌現在的狀態完全是遊離在思想之外的,他半蒙半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
顧溫平時沒什麽朋友,要是真的算的話,他算是同事,又是朋友了,就連他都不知道,他不相信其他人會知道。
難不,這就是傳說中的……婚?
徐斌決定還是等顧溫這件事平息了之後再找談比較好,現在顧溫的緒肯定很不穩定。
她一直都知道,她跟他之間的婚姻,只是交易。他需要妻子,她需要錢,所以他們結婚。她也知道,在他的心里,恨她入骨。婚后三年,她受盡冷暖折辱,尊嚴盡失,也因為愛他而百般隱忍。終于,她看開一切,一紙離婚書,罷手而去。可糾纏不休的那個人,卻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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