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皇太后悄悄皺眉,李鳴聲解釋:“醫說了,適當吃些山芋,對太有好。我知您口苦,蒸芋時特地命人澆了‘凝冰糖’熬的甜。”
齊國南境氣候炎暖,七嶺之地終年無霜,盛產一種可供造糖的“荻蔗”。若匠工得宜,其漿能制出形似凝冰、滋味甘甜的晶糖。
“凝冰糖又不稀奇。”太皇太后像個好奇小孩兒,口中嘀咕著,眼神卻黏在不停作的手上。
“您瞧著凝冰糖當然不稀奇,可憐我卻是頭一回見。”李鳴笑打開那兩拳大的圓肚瓷罐,以小銀勺從里挖出些甜醬置于空盞中。
甜醬澤瑰艷,又散發淡香,引得太皇太后了食指。
“這甜醬是我大老遠帶來的,您肯定沒見過。用新鮮紅瑰與薔薇混腌,陳了兩年,香得能魂。”
李鳴笑看眼的老人家:“但醫也說了,您每日最多只能吃兩大勺,不可貪。”
“我又不是小孩兒,怎麼會貪?”太皇太后口不對心地自辯,卻又忍不住再問,“小鳴,這瓶子里是吧?”
“對。就您平常喝慣的百花,華嬤嬤給的。”李鳴將玉瓶中的往盞中甜醬上倒了些許。
以銀勺拌勻后,便將混了的甜醬淋在那些菱形厚芋塊上。原本平平無奇的蒸芋塊,就這樣了一道令人驚艷的甜點。
這大上算是魏國吃法,老太太雖貴為齊國太皇太后,卻也頭回見識。加之久病口苦,極度甜食,險些就被饞到吞口水。
連吃三塊后,老太太滿足地瞇起眼,回味了片刻。
接過李鳴遞來的果茶時,忽地正發問:“小鳴,聽說大婚當夜,你因故未與明徹圓房?”
誰舌頭這麼長?!李鳴心中冷冷一哂,面上卻漾起恰到好的乖巧赧然。
“是。那時邊境告急,父皇欽點他擔了督軍重任,實在耽擱不得。”
“你這孩子識大。就是委屈了。”
太皇太后憐地嘟囔了幾句,又問,“這一轉眼就兩個多月了,你們可有書信往來啊?”
李鳴搖頭。
“木蘭鎮有一飛驛,你可借那里傳書給他,”老太太道,“新婚當夜就分別,若再長久不通音訊,就愈發淡了。這可不好。”
自大病一場醒來后,便總這樣人不著頭腦。時而稀里糊涂像稚子,時而又清醒達。
這顯然是擔心李鳴與蕭明徹才完婚就兩地相隔,久了會更生分,將來要夫君冷落。
李鳴笑答:“我明白太是為我著想。可飛驛到底是傳遞軍急報用的,總不好平白……”
“不許犟,聽太的,”太皇太后打斷,“按朝廷慣例,前線將士的家眷若有急事,本就可以借飛驛傳遞書信。”
“可我沒什麼急事啊。”李鳴無奈了。
新婚那夜,和蕭明徹就已有“表面夫妻”的共識。這樣的關系,沒事寫什麼信?
但面對一個不知是清醒還是糊涂的老人家,這話也沒法說,只能委婉拒絕:“若要寫信,我也不知說什麼好。”
太皇太后愣了愣,目不經意掃到桌上那些盤盞:“小鳴,這甜醬,你還有許多嗎?”
李鳴不知想做什麼,忙擺手道:“不多不多,我來時只帶了一壇子。”
指了指石桌上的圓肚瓷小罐:“分到這樣的小罐里,最多能裝上五六罐,就再沒了。”
太皇太后笑瞇瞇點頭,也指著石桌上的小罐:“那你找‘飛驛’將這罐送去前線,給明徹也嘗嘗。你寫信說清楚是什麼樣吃法,他自己尋山芋蒸去。”
“啊?”李鳴遲疑著輕咬下。
“你快去寫信,寫好要拿來給我瞧的。”
老太太考慮得那一個縝,不但堵住了李鳴“作假糊弄”的路子,還之以利:“若你能讓他回信給你,太重重有賞!”
“好吧,”李鳴不好太掃老人興,就笑嘻嘻逗,“那,太打算賞什麼?”
“唔,你想要什麼?”
李鳴也沒與個糊涂老人家較真,玩笑地出兩手指:“他每回我一封信,您就賞我……兩錠金?”
“行!一封回信兩錠金。人來作證,太給你立字據。”
李鳴沒想到玩笑開著竟了真,當場懊惱得恨不能捶心肝——
若早知老太太是認真到要立字據的地步,定開個高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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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南境的齊軍主力擊退敵方又一次進攻后,換防退往臨近“見春鎮”休整。
快到城門時,行在最前的蕭明徹勒馬稍停。
他戴著個銀面,是蕭姓皇族的圖騰神“辟邪”。
白皙俊的臉被兇狠面實遮蔽,只出冰冷淡漠的琥珀桃花眸,看起來倍顯殺威。
“廉將軍,讓大家緩行城。”他目視前方,平靜的嗓音帶點疲憊沙啞。
“是!”旁邊的將軍廉貞勒馬回首,豪邁大喊,“督軍有令:緩行城,不得擾民!”
蕭明徹轉頭瞥向他,淺聲疑:“我說了‘不得擾民’?”
“殿下心里說的,我意會了。”廉貞嘿嘿笑開,滿口白牙被深黝襯得晃眼。
蕭明徹重新看向前方,冷冷嗤鼻:“時刻揣上意,過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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